浑身湿透的姜灵芸被拽了进来——依照决湖城“城隍娶亲”的传统,在正式见到“城隍爷”并与之缔结婚约之前,准新娘还必须首先拜见城隍爷的正妻,也就是城隍夫人。
白典这才开始打量起这间殿堂的格局:它的中央是一座一人多高的檀木神龛,里面供奉着城隍夫人的塑像。城隍夫人生得慈眉善目,浑身珠光宝气、霞裙月帔,活脱脱一位朝廷命妇的形象。
而在神龛两侧的东西墙壁上,则黑压压地堆叠着一层层的排位——全都是历年历代嫁给城隍爷的新娘的灵位。她们生前被禁锢在这座城中的荒岛,死后依旧逃不出这方寸的祭坛。除了她们的后继者,又有谁还会记得她们,为她们的灵位拂去尘灰、上一烛清香作为供奉?
人之所以会共情,是因为在别人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白典头顶高悬的龙珠里,荒诞的一幕仍在继续:姜灵芸被几个男人压制住了,他们用木棍敲打着她的膝盖,迫使她这个“妾室”跪倒在“正妻”的塑像面前。
姜灵芸一刻不停地反抗着,她披散着头发,口中不清不楚地咒骂,她身体扭摆,双手抓挠着范围所及之处的一切活物。而当她意识到咒骂根本没有办法造成任何实际损害之后,她开始用那张嘴来咬人,而且一旦咬住,就必然要让对方付出血甚至肉的代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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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般凶狠的报复也为她招来了惨烈的报复——一个被她咬住手指的男人气疯了,随手抄起香案上的一件重物就往她的脑门上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血肉横飞的粘稠声响中夹杂着骨裂的脆响。当其他人七手八脚地将男人架开时,姜灵芸的几颗牙齿已经深深地嵌在了他的手背上。
这一刻,奄奄一息的女人变得比任何一段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所描述的模样还要恐怖,她的半张脸像是被鲜血所融化般地垮塌下来,曾经被仇恨所点亮的眼眸也不再有神。
可她竟然还活着,那样顽强地拖着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挪动到了没有人能够触碰到她的角落。
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纸,用满是鲜血的掌心揉成一团,猛地塞进了嘴巴里。
没有人知道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或许只是濒死之前的一番精神错乱——他们远远地看着这个血淋淋的怪物一点一点嚼烂了符纸,将它和自己的鲜血、以及更多更多的仇恨一起吞下,然后慢慢慢慢地,最终变得一动不动了。
“人死了?”
“大约是死了罢。”
“死了也好,这下彻底消停了。”
“还愣着干嘛?赶紧拖走!”
从窃窃私语到呼三喝四,人们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习惯了一个女人从新娘变成尸体的过程。有几个人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准备处理尸体和血迹,然而令他们始料未及的一幕突然上演了。
——残缺不全的女人的尸骸陡然暴起,扑上前去一口咬住了其中一人的脖颈。那人的脖子上飚出一道血泉,顿时软倒在地,而此时的女人已经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古往今来堆叠在这间殿堂里的无数新娘排位,静静地凝视着这场血腥的屠杀。直到送亲的人们奋力将姜灵芸关进了城隍夫人的神龛。
——这种神龛的精妙之处就在于它自带两扇大门。据说是为了方便城隍老爷做“某些事”的时候,把门一关,眼不见夫人为净。而现在,他们又用这扇门将泥土做的正妻和血淋淋的疯妾关在了一起,也许是希望着她们能够彼此斗上一斗,好解脱了门外人的惴惴不安罢。
不过,一场始料未及的内斗却在门外人之间展开了。
白典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揉捏着耳后的腺体,让这段血腥的记忆缓慢地撤出自己的脑海。这之后,他总算是看清楚了红布条背后的真相。
大殿之上一片狼藉,到处是血泊和散乱的杂物。两边堆积如山的灵位滑坡似的倾倒下来,微妙地形成了一道屏障,将十几名女子围在中间。
这些女人全都席地而坐,紧闭着双眼仿佛进入了禅定状态——白典这才发现所谓的红布条就是她们脱下的嫁衣。卸下了那件别人强加的统一“制服”之后,她们之间其实有着很大的差别,年龄、高矮胖瘦、容貌气质都各不相同。
而就在她们中央,伫立着那座神龛。龛门依旧紧闭着,门上赫然打着九枚黄铜咒钉。
白典知道,神龛里面就是灵芸。是她的怨恨造成了决湖城的惨剧。可也是她保护了那些被家人送来的新娘们。
无论如何,她一定就他们要找的人。
“你一个人拔不掉那些钉子的,这不是给你的考验。”
不知为何,卫长庚听起来兴致不高:“赶紧把那几个废物点心叫过来,让他们当苦力!”
第052章杀不杀
白典将卫长庚的话转告给夏夷光,再由夏夷光转告给其他人。半分钟后,夏夷光就反馈回来一个积极的答复:所有人同意暂时搁置利害关系,先将灵芸从神龛里解放出来。
又过了几分钟,殿外变得热闹起来。白典掀开红布,向援兵们招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因为是僵尸,夏夷光和风铃二人无法进入殿内,他们便自告奋勇去调查城隍庙的其他区域。白典将哈拿和齐飞丽迎入殿内,并将姜灵芸的惨烈遭遇择要复述了一遍。不出所料,两位见习生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惊怖愤怒的神色。
“我这个角色按理来说算姜灵芸的师姐,这次进城还想找她来着……于情于理这人我都是救定了!”
齐飞丽将铜铃往腰间一挂,与哈拿一同走到神龛跟前。
“这九道咒钉非常牢固,一般人就算是力气再大恐怕也无能为力。”
白典说出了卫长庚教他说的话:“接下来应该就是考验诸位能力的时候了。”
“你的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