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微霜把手里的烤鱼递回给他,哑然道:“谢将军,吃点好的吧。”
谢淮清接回来,就着被兰微霜吃过的旁边撕了点鱼肉下来,自己尝了尝,然后看向好整以暇的兰微霜,迟疑地说:“陛下,或许,是您嘴太挑了?”
兰微霜:“……抄两百遍。”
谢淮清一笑:“是。不过回去抄就不必了,陛下借臣笔墨纸砚,臣就在这里写给陛下看?”
兰微霜挑了下眉,指了指被挥退得有点远的宫人那边,道:“自己去要。”
谢淮清便放下烤鱼,擦了手,当真去要笔墨纸砚了。
兰微霜继续钓鱼,谢淮清回到凉亭里开始罚抄“谦虚”二字。
等写完了这两百遍,谢淮清拿给兰微霜看,又坚持道:“陛下,臣还是觉得那烤鱼味道还行。”
兰微霜打量着他:“还想再抄两百遍?”
谢淮清一副忠臣良将不屈的模样,回道:“陛下,忠言逆耳。”
“巧舌如簧。”兰微霜道。
谢淮清笑了笑。
……
十天后。
兰微霜还是在凉亭边钓鱼,宫人前来禀报说是抄录郎谢云闲求见。
谢云闲如今主管着天下学堂的事,和谢缘君一样,都会定期面圣汇报最近的情况。
若是其他人和事,兰微霜犯懒,定会直接推到丞相谢照古那边去,但兰微霜有意寻机言语上刁难谢缘君,自然不会不让他来。
而既然谢缘君这个主理万书阁的抄录郎都能面圣,也不好让同为抄录郎的谢云闲直接去找丞相汇报情况、不要面圣。
于是这两人便定期面圣汇报工作了。
“宣。”兰微霜道。
谢云闲很快被带过来,行礼道:“臣谢云闲,参见陛下。”
兰微霜说了声平身,然后就等着听谢云闲汇报,听完了就可以例行公事夸两句、然后让人回去继续努力。
不过,这次的汇报当中,谢云闲额外提了一件事。
据她所说,是学堂里有个天资聪颖的女孩总是上学迟到,还有些受其他学童排挤,教习注意到之后打听了番,然后把这女孩的特殊情况报给了谢云闲,谢云闲抽时间去女孩家中走访了一趟。
女孩父亲早年意外身亡,家中只有母亲,其母靠接织布坊的活维持生计。
去到女孩家中之前,谢云闲本来以为会看到一个贫寒之家、女孩上学迟到是因为要帮家里干活。但意料之外,女孩家中虽谈不上富贵,但生活无忧,其母又疼爱女儿,舍不得女儿帮工。
交谈间,据其母坦言,说最初丈夫去世、她只能靠织布维生的时候,的确艰难过一段日子,但她丈夫生前是个木匠,她时而帮忙干点活也懂些木工皮毛,收拾丈夫遗物的时候突有所感,将织布机大胆改了改,又经过这几年不断地调整,如今她家的织布机能比寻常织布机效率高上许多。
寻常的织布机要两个人共同操作,但她自己改过的织布机一个人就能灵活自如,别人织出一匹布的时间,她能织出三匹,而且保证布匹的品质。
她织布又快又好,有家织布坊便同她常年交易,渐渐的家中也有了积蓄,能供母女俩每五日吃上一顿肉。
谢云闲看过那织布机,又听人家一说,意识到其中玄妙,这才来见兰微霜了。
兰微霜听完,心想这姓谢的怎么老有这种机缘,谢缘君发现了石拨筠的印刷术巧思,谢云闲一趟家访又挖掘出了改良织布机……
“那位妇人,愿意将此谋生之物拿出来?”兰微霜问。
谢云闲作揖道:“她愿意,但……有些内情。”
那位妇人名叫锦瑟,是妓子从良,自己攒钱赎身后,嫁给了个待她贴心的木匠。然而女儿刚出生一年,木匠便在去帮人干木工活的时候出意外没了。
锦瑟没再改嫁,带着女儿艰难谋生。
她从前是妓子,街坊邻居知道这事儿的也不少,最初说她克死了丈夫,后来见她日子好过起来,明明看到了棉丝线和布匹的出入,却偏说她是重操旧业当了私妓暗娼,连带着锦瑟的女儿被人言语侮辱、排挤欺负。
锦瑟的女儿聪慧,上了天下学堂后总是名列前茅、得了不少教习夸赞。
最初,学堂里知道锦瑟从前身份的孩童寥寥无几,锦瑟的女儿在学堂里也有过一段欢喜日子,直到有学童说:“我爹娘不让我跟你玩了,他们说你娘是娼妇,你也是。你和你娘还克死了你爹,是扫把星!”
锦瑟的女儿在学堂里没了朋友,总被人指指点点,于是此前热爱上学堂的小女孩开始故意迟到、在上学堂的路上拖拖拉拉,这样到了学堂之后就直接听教习授课,不用听其他孩童的咿呀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