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十点上班,九点五十到血液科的时候,所有护士都围在护士站挨训,她还没去换衣服就被护士长拦住,“周沫,昨天谁给24床病人吃东西的?”
周沫脑子飞速翻至昨日页面,她用力回忆。对了,她昨天被拉去加化疗药中午没送餐,于是摇摇头。
挨了护士长一个白眼后,她皱着眉头进去换衣服,心想怎么了?
她穿戴工作服出来时,训话的人堆已散场,可病房气氛仍凝重。
抢救已经结束,现在24床病床旁置了一堆机器,仪器报警声不时响起。
她透过净化仓小窗口看了眼那个年轻苍白的男人,侧头问同在观望里头的陆羽,“怎么了?”
陆羽没说话,说了句“去忙了”便行尸走肉般地挪走了。
周沫不解,可血液科的忙碌根本容不得谁细思。
她很快进入工作的飞奔状态,因24床病危再加上今日有移植手术,整个科忙碌若人间炼狱。
得下班特赦时,已经离本来下班的晚十点过了三个小时。
宵夜泡汤,还好中午就料到,发消息取消了。
她精心描的妆早已斑驳,全身累的散架。
陆羽也加班到这个点,她可是早上七点半上班的人,周沫推推她,“护士长不是让你六点多就下班的吗?”
陆羽摇摇头没说话,今天她一整天都不对劲。
周沫捏捏她的脸,“我要走啦。”
陆羽木着脸点头。
“我明天就不来了!”她鼓起脸郑重提醒。
陆羽这才恍然,“哎你记得回来看我。”她用力扯了一个笑,可眼里竟有泪水,周沫吓了一跳,陆羽很快低下头,手术帽蓬起的弧度挡住了她的表情。
周沫咽了下口水,愣了几秒没说话,很快拎起包说了一声:“拜拜,我会回来看你的。”
经年后的现在,二十五岁的周沫在无数次刺痛别人之后明白,不窥探他人的伤心事是成人的基本准则,再好的感情都有界限,有些事莫刨根,莫究底。
拉开安全门,还是熟悉的楼道。
隔绝了病房窒息的忙碌和阴冷的寒气,楼道的冷气和室外的热气结合得刚好,给她冰凉的脚带了股暖意。
耳边是又密又力的暴雨声,若千军踏马而来,誓要吞噬这医院的架势。
上班太忙,根本无心关注室外天气。这会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怎么会是同事说的暴雨如注,简直是如石。
那力道,声声若轰鸣如奔腾,她感觉自己走到室外会被雨打死。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遮阳伞,用力锤了下早上还没下雨就提前进水的脑子。
谁暴雨会带随时就会“骨折”的阳伞?
下楼梯的脚步也不若上班时想象自己解放时的那般有劲,许是知道自己终于可以离开那炼狱,身上所有坚持抗的包袱和咬牙忍的苦都一下扔在地上,身心第一反应竟是怅然若失。
像是一腔孤勇突然被抽走,有点虚软。
她拖着过负荷的身体麻木机械地下楼,走近九楼,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涌入鼻腔。
她眼内光一聚,黑瞳在昏暗中骤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