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名男子都是朝堂上的几位同僚暗地里送来服侍她的。谢檀这个人平时独来独往,孑然一身,除非必要,否则下了朝从不与其他官员清谈。
碍于其女子身份,那些一心想巴结谢檀的官员也不好邀请她下朝后一同饮茶取乐。背地里送进谢檀府里的金樽玉器,书墨字画,头天送进去,第二天就能整整齐齐的出现在自己府衙门前,平白给人做了话柄。
黄白之物不喜,山水字画更是看都不看。时日长了,不知怎么就有了谢檀“不爱金银爱美人”的谣言。
谢檀本人对这些谣言自然是嗤之以鼻,但对于那些想通她门道的官员来说可算是找到了法子。
谢檀虽厌烦,却也懂得朝廷上孤掌难鸣的道理。是以这几年后院的男子是一个接着一个没断过。妩媚大方的有之,温柔小意的有之,清雅俊秀的有之。
见得多了自然也就厌倦了,到后来常常是人送来了就往后院一塞,任其自生自灭。只有一个要求,若无事不得踏入前院。
如今自己平白无故在射箭场晕倒被送回府,惊倒了一帮人。外臣无法打探到什么,内院里的这些男人倒是有了用武之地,一下子乌泱泱全挤在书房门口,碍于无召不得入前院的禁令,又不敢深入书房一探究竟,在门口踌躇了大半个时辰,终是有等不及的闯了进去。
为首的便是穆清几个,由太仆寺少卿李怀送来。
谢檀悠然踱步到跪在最前面的男子身前,斜眼打量着穆清。
穆清此人是谢檀唯一摸不透的,他既不像其他被送进来的男子那样,费尽心思撩拨她,也不寻死觅活地要出府。倒有点随遇而安的态度,即使跪在地上,身板也是挺直的,低头敛目,让人看不穿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袭白衣,身上常年带着药材香,但又瞧不出哪里有毛病。
长得极为清秀雅正,却又温暖和煦。平日里存在感极低也懂分寸。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像是被送进来伺候人的面首,倒像是翩翩佳公子入凡尘。
偶尔谢檀会被他的琴声吸引,去他的院子里喝一盏茶。一人抚琴,一人品茗,彼此无言,闲坐半晌。
只是如今为何冒失地闯了进来,终于藏不住了吗?谢檀倒是来了点兴趣,转过身去正对穆清。
“倒是忘了处理你们几个。”谢檀低语,声线不带一丝起伏,然而这样平稳的语调更令底下人惶恐。
等待最能放大人的恐惧,也能消磨人的耐心,这些人已经在这里跪了快一炷香时间。
终有胆大的面首受不住压力,悄抬眸看了谢檀一眼。不料下一秒谢檀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赶紧俯下身来,额尖触地。入目只见玄色粉底皂靴越离越近,走动时与锦袍下摆碰撞缠绵,交相辉映。
谢檀略弯下身子,腰间玄色绶带垂落,将她的纤细腰身勾勒得恰到好处。在这严肃的氛围之下,莫名就显露出一种风流不羁的意味来。
她手伸出袖子,随即抬起了男子的下巴。
一张略带英气冷淡的美人面就映入了男子的眼帘。长发如云,乌黑柔顺,仅用红色丝带束起,辅以木簪固定,留下几缕轻柔的碎发垂落在额前。
黑眸深邃,俨然能窥见她内心的智慧。双耳垂着一对淡黄木樨花耳坠,俯身下来,仿佛能闻见香味。
平心而论,谢家的孩子长得都不错,就连谢伯玉那疯子都有人称赞飘逸出尘,风流雅致。谢檀更是个中翘楚。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男子甘愿被送进来。小时候的她还未长开就目若点漆,眉拂春山。
随着年岁的增长,稚嫩之气褪去。墨发高束,气质冷淡卓然,彰显着一种不可侵犯的自信和冷傲。
如今才十七,却已是四品指挥使,再加上长公主的身份在那里,可称得上是位高权重。
此时身着绛红圆领锦袍,袖口和衣襟处用金线绣着祥云暗纹,走过来时袍身随着她的步伐飘动,如红霞翻涌,将她的身姿衬托的更为挺拔高雅。
只是嘴里的话却有些残酷了。
“你是哪家送来的小倌,模样这般娇柔,待在我这后院虚度光阴岂不可惜。不如,我给你寻个新主子如何,你可愿意?”
明明是带着笑意漫不经心征求的语气,可谢檀多年身居高位,自带一种肃杀之气。在这种情况下,任谁也不会想到有拒绝的余地。
那小倌听了,瞬间慌乱起来,呼吸急促。抬眸看了谢檀一眼,似是觉得这样有些僭越,急忙又俯下身去。
静默之间,香料焚烧后的雾气飘荡过来,浓香蔓延。眼前的景象迷离了起来,连带着思维仿佛也停滞了。
小倌的额头渐渐沁出冷汗,连求情的话都忘了说,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希望谢檀能收回成命。
自己本就是被送过来的棋子,落棋无悔。他要是被退回去,这条命是断断留不住的。
明白磕头没用,那小倌抬起头来,原本白皙娇嫩的脸如今眼睑通红,额头青紫,水盈盈的眸子霎时间泫然欲泣,眼神哀怨可怜,跟钩子似的。
谢檀嗤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勾引人。
“怎么,一个人嫌孤单?那这样好了,穆清留下,你们其他人,一起做个伴,哪来的回哪去。”说完也不待回复,径直走了出去。
而屋内跪着的穆清闻言瞬间抬起头,无视其他人怨恨的目光,转身死死盯着谢檀的背影怔然。
“只留下我吗?”直到绛红身影渐渐模糊,陡然生出几分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