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莹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婆婆,可我家是酒肆,不是医馆。客人前来是饮酒抒兴的,谁得了病不去医馆,反来酒肆啊?”
谁知那老者却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不再说了,杵着拐杖缓步离去。
陶莹莹站在原地,云里雾里,愣着神端起手中酒碗,抿了小口。
她很快吐了出来:“呸!好辣……”
她整张脸都皱在一块儿,心中直道:甜米酒也就罢了,可烈酒这样辛辣的东西,入口如似灼烧,回味又醺又苦,人们为何这般钟情呢?
他们住在酒肆的二层阁楼。阁楼外一处望台,围栏让木匠低低地打了一圈,高度将好齐腰,若是借月读书,栏沿便可放置吃食和酒碗。
纪方酌从屋内出来,手里持条厚重的素锦绸面斗篷,淡雅的月白色,绣了隐隐约约的青翠纹路。
他在台前站定,出神看向不远处玉立的男子。
苏年的生辰也将到了。比起纪方酌刚来大俞见到他时消瘦的模样,他如今出落得愈来愈漂亮,面容姣美如月,眸若清泉秋水,立在那里似乎总是沉静和恬然的,任何也不能动摇分毫。
全然不像大俞许多的哥儿……应有的模样。因为纪方酌是见过别的哥儿的,他们像是被人裹在棉花里头触碰即碎的美玉。某回他路过人家的铺面,正巧看见有人在呵斥家中夫郎,说人这也不好,那也不是云云。
四周的人皆垂下脑袋,加快步伐走开了,谁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腹诽这人倒霉娶了个哥儿。毕竟哥儿地位低微乃是周知的事情,谁愿意触霉头娶人回家,让别人白白取笑呢?
但苏年已经被他养好了,从一只遍体鳞伤自舐伤口的小兽,半年时间就长成一个钟爱撒娇的大美人。他的眉梢眼角间,藏上些许只有哥儿才特有的秀气跟俏丽,在外面的时候丝毫不显,只有与纪方酌独处时才坦诚地向他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纪方酌很快走上前去为他披上斗篷。
苏年好像对身后忽然拥来的温暖并未感到诧异,仍静静拿着手中一卷书,抬手拢了一下领口。
垂眸说道:“几时了?”
“巳时。该歇下了。”纪方酌替他系好斗篷却不愿离开,揽着他的肩膀,凑上前去轻轻地啄了一下唇角。
“巳时……”苏年道,“的确不早了。想起头回你和我讲,你来大俞之前,那里的书院学徒通常夜半才歇息,次日又有什么‘早八’。‘早八’……这样强硬的规范,不就和官员上朝一样么?”
“是啊,可累可辛苦。”纪方酌可怜道,“去年我和师兄被叫景区卖伴手礼,那些游客也太能起早。我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早八哪有不疯的?”
“这样说来,的确辛劳。”苏年思索道,“如今在这里安常履顺,也算好事一桩。只不过睡得太晚总归不宜身子,你白日既要赶集,又要酿酒,我担心……你累着。”
等了半晌,也没听见身后那人回应。
苏年便转头看他,抬起脑袋,眼神清亮:“怎么了?”
“苏小年……你看。”
纪方酌忽然捉住他的手,轻轻柔柔捏住他指节,让他摊开,递在木栏前面。
墨色的天幕里,一片素银冰花无声地垂坠而下。林叶沙沙,雪絮卷扬。
“下雪了。”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