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如忠实的家仆,一路护送瑶光至漫香阁二楼的雅座。时?候尚早,偌大的一层清清冷冷,独见角落里坐着一个妙龄少女,形单影只。
瑶光疾步而去?,并?不明亮的天光里,她?瞧见尹妙筠容颜憔悴,短短月余,虽仍是绮年玉貌,却似历经沧桑沉浮。
“赵麟芷,你骗我。”尹妙筠未正眼看瑶光一眼,冷冷道。
“抱歉。”
瑶光立在那儿,她?知?道,她?失去?尹妙筠这个难得的友人了。她?平复一番,还是在尹妙筠对面坐下,“如今你也知?道真相,你要恨我、讨厌我也无法。我只是想看看你可还好。”
“反正没死。”尹妙筠秀眉凝着,她?冷漠地望着对面的女子。女子锦衣罗裳,已非金贵可以形容,皆是宫中贡品,不是金钱可以买来。
“你与我二哥相识前?,就已经是国师的人了?”
“……没有,那时?我以为他真的放我离开。”瑶光真诚道。
尹妙筠吸了吸鼻子,“罢了,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我本不想见你,可宫里来人通传,我不得不来。”
“……你可还好?”
“好?如何好?我家声名狼藉,在大景如过街老鼠!还不都是拜段怀悯所?赐?”尹妙筠红了眼睛,泪光点点,“我家大半家产已被抢去?充盈国库,下一步,只怕命都保不住了!”
“……”瑶光骇然,赶紧做了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下头有他的人,小心。”追风就在楼下。
尹妙筠恍似大梦初醒,心有余悸地朝踏道望去?。
瑶光见对方稳住心绪,才继续低声道:“你们确实不该继续待在帝都,趁着他尚未动?手,找机会?出城。陆路难通,你家有船,夜里从江路走,去?朝云国吧。”
“……”尹妙筠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多谢。”
……
不消一炷香,瑶光就离开漫香阁,尹妙筠离开时?仍对她?寒着脸。瑶光知?道,她?和尹妙筠再不可能是闺中密友。
马车外杏叶似疾雨,秋风凛凛,刮在脸上?生疼。那个流金砾石的夏日早已逝去?,再无痕迹。
……
自见过尹妙筠,瑶光放下一门心事,她?默默祈祷尹家人得以逃出生天。
段怀悯只是想夺尹家巨产,若他们悄然而去?,应当也并?不会?赶尽杀绝。所?以她?才向尹妙筠提出行江路的建议。
天气越发严寒,虽尚未入冬,荧惑神宫却早早地点了地龙,暖如暮春。
珠宫贝阙,神霄之境。
瑶光于殿内只罩一件薄薄朱色云锦长袍。美酒琥珀光,珍馐值万钱。她?本是不饮酒的,可段怀悯常引着她?吃些,渐渐地她?每日也会?小酌几盏。
这日是祭月节,已经大好的宝来道今夜街市热闹如白昼,星河明灯、万人空巷。
故瑶光去?求了段怀悯,他只道令追风跟着。
应允得还算爽快。
这些时?日他总是极忙,常待在麒麟殿或钦天监内,大约两三日才来一趟。
听陈公公言,似乎是边域总有蛮人来犯。燕小将?军不日将?奔赴边域。
瑶光奇怪,问道,边域王子尚在宫中,他们不顾其?死活了?
“神女,你有所?不知?。蛮族的摩笃王已薨,现?在的新王是其?次子。是质子的异母弟弟,并?不顾其?生死。那质子只怕也是活不长了。”
……
祭月节白日里,瑶光决定给段怀悯送午膳,她?亲自炖了汤羹,在乘马车的路上?,却听见宫道上?有喧嚷声。
遂掀开马车帘。只见高耸朱墙边,男子手拎酒壶,边走边饮,他着大景广袖长袍,交领大敞放荡不羁。微曲的卷发以及古铜色的皮肤,昭示着他异族的身?份。
“滚!”他朝身?后的太监疾言厉色,“本王子会?回去?,滚远些!”而后他又?用蛮语骂了几句。
瑶光不觉拧眉,他就是当年带人屠戮镇子的蛮族首领,被燕小将?军捉回来的质子。
“是那个蛮子!”马车内的豆蔻一听声音亦来了劲头,“神女,宫中都在传,这几天就会?把他杀了,到时?他的头会?挂在城门!谁要他们蛮子还敢来犯吾国?”
或许是她?声音太大,那边的乌籍顺着望过来,他鹰眼如钩,本透着恶气,却在看见马车帘里露出的半张姣容后尽数散去?,被淫靡的笑取而代之:“鸾姬?不,是神女。”他踉跄着跑来,“真是相像的,有意思,有意思极了!要不要和鸾姬一起伺候我?”
呛鼻的酒气袭面而来,瑶光对其?本就怀滔天恨意,见其?如此荒淫,更觉反胃:“你还是多想想自己能活几日吧,死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