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南岛大概有半个淮宁城这么大,但是土壤大多是盐碱地,不适宜种庄稼,住的人家也不多,多是贫苦的渔人。无论是起义的军队,或是胡人,都没有把这座平日里还需要朝廷赈灾才能勉强活下去的小岛放在眼里,是以临南岛几乎成了战乱中唯一的净土。宝瑜心想着,等她离开了宋家,就赶紧回平昌一趟,将母亲和弟弟接上,再买一些粮食,去临南岛住上十年八载。足够躲避灾祸了。宋俏的好意她心领,但是实在不需要。如此想着,宝瑜的心又静下来,她将废弃的那张纸撕掉,又垂下眼,认真地将剩下的账簿抄完。……宋堰在月亮升到最上空的时候回到了宋府。他们一路紧赶慢赶,原本五天的路程,三日不到就走完了。刚到宋府的门口,奉文便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他摸了摸被马鞍磨得快退了一层皮的大腿,小声抱怨道:“小少爷,不是我说,这事又不急,咱们走这么快干什么?风餐露宿,人困马乏,我的腿儿都要断了。”宋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翻身下马,而后将缰绳塞到了他的手里:“待会将马牵到马厩里,你就回去休息吧。”奉文诧异抬头:“您不回院子吗?”他问完这话就后悔了,宋堰最不爱别人打听他的事,每次都要发火,尤其今天累得很,宋堰心情应该更不好。奉文都低眉顺眼准备好挨骂了,没想到宋堰竟颇别扭地“嗯——”了声:“我还有点别的事……奉文,你看我的装束,还得体吗?不算过于风尘仆仆吧?”奉文眨了眨眼睛,迷茫抬头,半晌后点了点头:“还行。”宋堰松了口气:“那就好。”他说着,从胸前的衣襟出掏出一袋被油纸包得严严整整的马蹄糕,用食指试了试,还是温热的,散发着甜甜的桂花香味。“……”奉文目瞪口呆,好半天没想明白宋堰是从哪里买来的小吃。他们一路上连口水都没地方喝,期间饿得饥肠辘辘,他还和宋堰卖可怜说想停下去吃餐饭的,被宋堰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想必,他当时的怀里就已经有吃的,只是不舍得给他。宋堰拨了拨头发上的灰土,轻咳一声,又回到了从前的严肃样子:“好了,你回去洗个澡,早点歇着吧,明日准你晚起一个时辰。”他说完这句话,就飞快地转身,跃过门槛,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奉文震惊地看着宋堰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挠挠脑袋,也走了。……宋堰走在通往寒春院的林荫小路上,看一眼手中的马蹄糕,再看一眼天上圆圆的月亮,眼中的情绪也变得温柔。他记得宝瑜最爱吃马蹄糕,她虽然不说,但是宋堰看得出来,每次在宴会上或者年夜饭的时候,她吃马蹄糕比吃肉还多。在武陵办事的时候,听说周边有个小村子里,一家南方迁徙过来的农户家,马蹄糕做得最纯正。所以,宋堰宁肯多跑了几十公里的路,也绕到了那个小村子里,趁着奉文去解手的时候,买了一包。为了不让马蹄糕冷了不好吃,宋堰一路快马加鞭,就想着能给宝瑜吃上一口新鲜的、她喜欢的东西。不过等到了淮宁,时辰还是很晚了,平日里的这个时辰,宝瑜早就睡了。去寒春院,宋堰只是想碰碰运气,心想着,万一宝瑜没睡呢,那岂不是更好?没想到,走到了寒春院的门口,主屋里竟然真的亮着灯。宋堰心中一喜,忙上前敲了敲门。……宝瑜刚刚写完最后一笔,她已经困得不行了,但是心中大事落定,还是愉快的。正准备唤来采萍打水洗脸,就听见门口的敲门声。宝瑜心中一紧,猜测着难道是败露了,谁过来查她的屋子?她连忙将桌子上的东西胡乱收拾好了,把账本也藏在枕头底下,才缓和了呼吸走出去,蹙眉问:“这么晚了,谁啊?”“大夫人?是我。”对面传来宋堰的声音,很轻快的,含着笑,“还没睡?”宝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试探问:“你来做什么?”宋堰道:“我刚从武陵赶回来,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马蹄糕。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点?”宝瑜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她果断地拒绝:“不用了,马蹄糕太甜了,我不喜欢,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东西就不用了,拿回去自己吃吧。”“不喜欢?”宋堰的笑僵在脸上,原本火热的一颗心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站在原地,眼神有些迷茫。宝瑜道:“我困了,你回去吧,以后这么晚了不要来敲我的门,让人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