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玄门近代长老兼小师叔祖的拥趸,袁沧浪的第一反应实是——‘大胆魇魔,入了玄门犹死不悔改,竟还敢妄施魇魅手段试图拨弄人心,可笑!天门之下第一人又怎是你能蛊惑的!?’袁沧浪可以对着袁家列祖列宗以及玄门师祖们的排位发誓,他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但不知为何,没出口,反倒是脑袋下意识扭向了蔺清河。小师叔祖不愧是小师叔祖。被一个上古大魔这般秽语污蔑,他竟然还是和进来时一般无二的神情,分不出是漠然还是从容。一定要说,也只有眼帘垂下些。他似乎很轻地叹了声。“擒你回来,非我本意。”蔺清河说。魇魔娇戾笑了:“那你要如何,放了我吗?”“你为恶无数,终究难容于世。我放得,玄门也放不得。”“那你倒是一剑斩了我、为你的天下苍生除害啊!”女人终于撑不住笑,神色戾然而咬牙切齿。蔺清河沉默。袁沧浪回过神,就已不自觉听了两个来回了。他有些懵。虽说无情道讲究太上忘情,万般私事不值挂心……但都被魇魔污蔑夺了元|阳,就算为了玄门清誉,小师叔祖第一句是不是也不该先说这个?袁沧浪想了想,还是委婉而艰涩地用传音表了谏言。蔺清河很坦荡。他没有回以传音,而是当着封天石牢内的魇魔的面,侧过身,只平静地对袁沧浪说了一句:“她所言属实,未有污蔑。”袁沧浪:“………………?”想来飞升成仙的雷劫当头劈下来也不过如此了。见袁沧浪太过震惊,一副要神魂离窍的模样,蔺清河自身虽不在意,但毕竟顾念这是后辈子弟,便多添了句:“我从未做过愧对宗门之事,你无须忧心。”袁沧浪的胡子都抽了抽:“弟子,不是担心这个……”蔺清河抬眼。那双清远如天河的眸子与袁沧浪略作对视,他便了然摇头:“不必多思。我已入无情道,前尘尽断,再无瓜葛。”“哈,哈哈哈……”这句终于惹得牢狱内的女人一步跨至玄铁栏杆前,她眉目狠眦,恨意滔滔汹涌在她眼底,狰狞不绝:“蔺清河!你那无情道就是狗屁天道!凭什么你说断便断?是,你了不起,玄门一剑定天下,不负宗门不负苍生——可你敢说、你也不负我吗?!!”“……”封天石牢内,歇斯底里的声响回荡不休。蔺清河自始至终无一字辩词。回神后的袁沧浪忍不下气,他冷声怒喝:“魇魔!这里是玄门水牢,岂容你嚣张妄言?纵使当年真有什么,那也是数千年的旧事,早作云烟!你少扯来混淆视听,妄想借此逃过你滔天罪行!”话声落时,他神识作鞭,隔空抽出破风呜咽,穿过玄铁落在了那歇斯底里的女子身上。“啪。”一声清响。素纱红衣雪肩半露的女子摔将出去,砸在地上。蔺清河的睫毛轻颤了下。魇魔缓了数息,才艰难撑起身,无声而含恨地望向牢狱外。袁沧浪迫着自己吐出了一口长气,也排除杂念,冷声问:“说,天檀木究竟现在何处!”“……”牢里女子一声不吭,仍是恶狠狠盯着那道如山水青雾似的辽远淡泊的身影。袁沧浪:“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你既入玄门水牢,就别想妄作挣扎。若肯交出天檀木,我门尚可念你——”不等袁沧浪说完,魇魔冷然嘲笑:“念我什么?死在我手底下的伥鬼之数万万,即便你们得了天檀木,恐怕也连我一丝神魂都不会留,只会除恶务尽断我轮回!——小东西,姐姐为祸三界的时候,你祖宗还在娘胎里呢,跟我耍什么心机?”“你!”袁沧浪气得面红耳赤。魇魔慢慢坐直腰身,她又回到那种慵懒模样,这会儿甚至垂了眼,慢条斯理地轻拢凌乱又沾了血污的长发,像个妆镜前顾影自怜的美人。只是那低抑着的笑容,却属实疯戾。袁沧浪都看得微凛。捋好了长发,滑落半肩的衣襟未拉起,魇魔终于抬回眸子:“想知道天檀木的下落,好啊。”她一瞟蔺清河,“他进来,你出去。我就说。”袁沧浪脸色顿变:“小师叔祖,不可!”“哈哈哈哈,”魇魔捂嘴笑了,“蔺清河,你的小后辈好像很怕我吃了你呀?”蔺清河抬眸,声清而冷:“我不会进去,你死心吧。”“!”魇魔笑容骤变得狞然。封天石牢内一片死寂,空气犹如一根无形的弦紧紧绷着。半晌。蔺清河垂眸转身:“罢了。”袁沧浪脸色顿时更难看:“小师叔祖,这件事事关——”有外人在,余声终究未竟。可也用不着说完了。魇魔靠回冷冰冰的石壁上,不知是冷漠还是快意地笑着:“你的天人五衰,已经开始了吧?”“——?”袁沧浪震惊回身,死死瞪住魇魔。那一息他差点忍不住出手杀了对方——在玄门也只有长老和最重要的核心弟子们才能知道的惊天大事,竟然被一个大魔轻轻松松点破了。此事若传出去,三界必起波澜!大约感受到他的惊骇,魇魔讥讽歪了歪头,又故意玩弄似的拿眼神掠过青色长袍侧影:“有什么好意外的?你们小师叔祖的身体,每一个地方,可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无耻魔头!”袁沧浪气得老脸通红。魇魔盯着的那道身影,那个人,却从头到尾没有为她的话动过一丝波澜。女人垂了眼,懒洋洋拽上了自己落下肩的薄纱。无情道啊,不愧是无情道。她魇魅之术的天命克星,她求不得的苦果,她命中注定的劫数。一点自嘲剔过眼眸。可魇魔的语气依旧是不屑的嘲笑:“天门之下第一人又如何,不破天门、不飞升成仙,终究是凡俗。而凡俗,皆有命数!”女人垂了手,冷笑:“临死想起我这儿的天檀木了?怎么,打算用天檀木,重塑一具肉体凡胎吗?”袁沧浪终于还是动了心气:“你……天檀木当真在你这里?”“它在我手里留了万年呢,你们小师叔祖最清楚不过,否则又怎么会叫你们下幽冥去擒我?”“你若不想,”蔺清河望进牢内,“便不必给。”“师叔祖。”袁沧浪急切得踏出半步。蔺清河视若未闻:“你说得对。无论给与不给,你为祸无数,作恶多端,玄门都注定会斩你神魂,断你轮回。”“——”魇魔眸子一颤,跟着也颤声笑了:“你们修无情道的,都这般冷血且无耻吗?”“或许吧。”蔺清河低声。“好,那我就告诉你,”魇魔恨得哑声,“天檀木已经不在我这儿,被人拿走了。”袁沧浪几步跨到牢栏前:“是谁?”“哈哈哈哈,我不想说,你猜啊?”“…魔头!!”自觉被戏耍的袁沧浪气得快疯了,神识再度成鞭,只是这次再无之前半点容情留手,恶狠狠就要甩在牢中女子身上。“沧浪。”终究没能落下。袁沧浪的手腕被一段无形气机轻轻拿住。“蔺清河,你做这副虚情假意给谁看,嗯?”封天石牢内,女人微笑,轻笑,大笑,然后疯癫地笑:“你猜啊,被谁拿了?你真猜不到吗?——我说过他终会来的!这玄门,这三界,这芸芸众生,哪一个不是背着他的血债活到今日?!我早便说过,纵使化作恶鬼,他也会回来的!!”“……”半间吵闹,女人疯癫大笑。半间死寂,男人沉默不语。这死寂令袁沧浪头一回感到如此的不安,他小心回身,换作神识传音:“师叔祖,她说的人是谁?”蔺清河轻轻叹声,阖上眼,他摇了摇头:“走罢。”话声落处。石牢外空气微动,那道身影已然消失。袁沧浪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恢复禁制,然后跟了出去。水牢外。瀑布飞流直下,银白如练。满山翠绿入目,水雾笼绕,格外神清气爽。也是在现身的这一瞬息,袁沧浪忽然惊悟什么,惶然望向身前的人:“小师叔祖,您数千年前便臻至化境,却始终不得飞升,莫非心魔就是——”“!”
话声被切断了。像一柄无形的剑,天门之下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时琉看得微惊:“天衍宗不是两大仙门么,他们的弟子怎么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问问就知道了。”文是非自顾接过话头,起身,他还撑了撑懒腰,这才示意狡彘抬爪:“还要劳烦我亲自出马,这帮修士,虽死犹荣啊。”时琉不觉得文是非问了他们就能说。只看妖皇身周那愈发汹涌快要按捺不住的血腥气,她也大略能料到,接下来这四个弟子恐怕要付出一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代价了。“……”时琉抿了抿唇,低回眸子。便在此时,身旁雪白大氅一起。时琉怔了下,仰脸:“你也要去?”“脏了手,不碰。”酆业厌恶地扫了一眼那四名仙门弟子。神色薄凉微寒,情绪像系在悬崖边上的一线。——和当初在通天阁里初见玄门弟子晏秋白等人那时,他显露的情绪一样。确实…格外厌恶仙门弟子。时琉按下心思未表:“你去做什么,需要我帮忙么。”“不用。”酆业离桌,朝那边已经绝望瘫倒在地狰狞求饶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的男子走去,无形气机裹束,冷漠而残忍地将人拖向后院。像尸山血海随影而行。中间额外停了下,魔皱眉,侧身看了看就要在这儿动手的文是非:“你也去后厨。”文是非皱眉:“那么麻烦干什么,我又不是宰猪。”“去。”魔向来没什么耐性。文是非恼然回视,然后反应过来什么,他扭回头,看了一眼桌旁的时琉。“啧,”妖皇嫌弃,学样拖上四人,“就没见比你家养得更娇气的小侍女。”“……”几息过后。食肆大堂内恢复一片祥和安静。除了桌椅板凳碎了一地,跑堂小二和掌柜账房跑得没影。小道士撑着脸,笑眯眯转回来:“我就喜欢这种。”时琉:“什么?”小道士:“行善积德,还不用自己动手。”时琉:“…嗯。”大约是看出了时琉对后厨发生的事情还是有点担忧,心不在焉的,雪晚想了想,计上心头:“正好,反正我们这会也没事,我教你修炼入门吧!”“现在?”时琉一怔。这会不会,太随意了点?“哎呀,放心吧,你和普通人资质又不相同,”雪晚摇头晃脑的,“准确说,你比普通天才都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凡界修炼,都是化取天地灵气蕴于自身。不过灵秀之地少有。”“灵气充沛时,假若地境修者可取一丝灵气,天境修者就可取十丝,入了化境就可()取百丝——这时候(),就不乏天赋异禀者?()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因为体质或者悟性不同,所能摄取的灵气远超原本境界。”雪晚说完,想了想,“嗯,就比如玄门那位不是亲生的天骄。”“…啊?”时琉原本正听得认真,闻言一惊,“晏秋白师兄不是玄门掌门亲生吗?”“哎呀,我怎么说漏了。”小道士看起来完全没有丝毫的悔过,眼神灵狡更盛。时琉结舌。好半晌,小姑娘好似终于艰难地消化了这个惊天消息,肃然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没事!我最放心你了!”小道士十分诚恳。时琉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个也是你卜算到的吗?”“是啊。”时琉眼神有些忧虑:“可你若算得这样准,是不是会对你自己有损?”“……”雪晚一愣。这一刻怔神太过,金莲术法的掩饰险些都一并收不住,脱现原貌。直平复了好一会儿。小道士轻叹气,杵着脸看她:“小仙子,你不要总为别人着想。虽然有你这样的人在,世上会变得很好很好。但是像你这样的人也太容易被世上的不好伤着,这对你不公平。”时琉认真想了想:“那你也是为自己着想,才算那些卦象的吗?”雪晚又呆了下。这次时间稍短些,回过神她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是。傻子不笑傻子。”时琉点头。“好了,绕回去,”雪晚比划,“晏秋白就是天才中的天才了,虽然尚未突破化境,但比起半数以上的化境修者,他对灵气的吸纳和掌控都早已超出太多,所以打个普通化境也是随手的事,更别说那些神器法门了——但你比他更夸张!”时琉正心里感慨,忽听到最后一句,眼睛都睁大了。“我,比晏秋白师兄?”“是啊,”雪晚说得都兴奋起来,“等到了仙门福地,你便可见天地万相灵气!若说地境一丝,天境十丝,化境百丝,那对九窍琉璃心来说,天地灵气就是取之不尽,一日千里!”须臾寂静后。时琉怔然问:“何为,九窍琉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