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公子一脸的不乐意:“不去!”这次数有什么好记的?多见一次面又不多块肉。他调转马头,一扬鞭,纵马而去:“回去告诉你家主人,还是桃花渡的酒适合我。”仆从到九春楼将这话回了。元阳皱着眉,暗骂陆二是个蠢的。崔礼礼反倒松了一口气,不来才好呢。伺候公主要全神贯注,陆铮若在,她还得分神提防自己说话露出马脚被他发现。此时如柏揭开白瓷酒坛:“此为三年之酿,名为‘在忘’。”如柏双手将一盏“在忘”奉到元阳手中。琼浆清亮似水,桂花的香气若有若无,酒香扑鼻。元阳接过酒,并未如前两杯一般一饮而尽。而是握在手中,摩挲着酒盏,好一会,才喝了下去。“不能光喝酒不吃菜。”崔礼礼暗暗动了动手指,如柏上前来替元阳接过酒盏。崔礼礼又道:“跟别的酒肆不同,别的酒肆是行酒令,掷骰子。九春楼是猜谜。我们这一套菜,都是谜题,贵人若能说得各菜所用之材,我自罚一杯!您要猜错了,您也要自罚一杯。”元阳将那杯酒喝了下去,心中五味杂陈,难以消解。听崔礼礼这么一说,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似乎都不曾见过,提起兴致,笑着答应下来。如柏奉上一只赤金的高脚琉璃碗。一朵洁白似雪的莲花,含苞欲放立于碗中。“贵人,此菜名为‘一朵芙蕖’。”他温柔地说着,提起搭配的小壶,将壶中的汤汁倾入碗中,那朵芙蕖,见水即开,露出粉嫩的花蕊。元阳笑道:“这菜我见过,名为开水白菜。‘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到你们这里,名字倒雅致了许多。”“一颗白菜,如何卖高价,可不就靠这意境吗?”崔礼礼老老实实地道,端起自己的那杯酒,“这道题简单,我认输,这酒我干了。”脖子一扬,喝了个杯底朝天。如柏又上第二道菜。碟子用的是荷叶形状的白瓷碟,碟中菜肴圆润如珠,青翠如竹,晶莹剔透,与瓷碟白绿相映,煞是惹人垂涎。“贵人,此菜名曰‘芰荷堆绿’。”如柏用金匙舀了几颗,送至元阳唇边。元阳就着尝了一口,清甜爽口,唇齿留香。“芰荷堆绿珠露冷,兰杜秋香风正吹。啊呀,我的天,有雅韵有雅色!只是你还是哄不了我,这是绿凉粉。”元阳有些得意,又奇道,“只是你们怎么做得溜圆?此菜当真是在工不在料。”“工比料更费银子,您当真是行家。”崔礼礼笑道,又饮一杯,“这一局是我输了。”一连猜了好几道菜,崔礼礼与元阳五五开,不输不赢。各喝了几杯水酒。两人脸上红晕似霞,眼眸如雾,皆有了几分醉意。“最后一题,你我谁输了,谁就把那一坛子喝了!”崔礼礼指了指白瓷坛。云阳虽有醉意,却还留有几分清醒,知道那一坛是装的是“在忘”,只轻点了一下头。如柏上了最后一道:竟是一碗无色清汤。“贵人,此汤名为‘八泪引’。”云阳浅尝了一口,竟是苦的。“这是”相传孟婆汤用八种眼泪为引:生泪、老泪、苦泪、悔泪、相思泪,病中泪,别离泪。剩下第八味,是孟婆的伤心泪。有了这八种眼泪,孟婆汤自然是极苦的。她猜出来了。是苦瓜煮过的水,真苦啊。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哪一样不苦呢?这再简单不过了。可她没有说出答案,只对着如柏勾勾手指,示意他将那一坛子“在忘”呈上来,她一饮而尽。烈酒似火,在元阳腹中滚滚燃烧,拉着崔礼礼的手:“今晚这一桌酒菜,你用心了。”不知为何,她从崔礼礼眼中没有看到欣喜之情,反而充满了慈悲和怜悯。“你说——”元阳醉醺醺地问,“你你你,怎么还可怜起我来了?”如柏搀扶着她,她根本不听,抓住崔礼礼,口齿不清地问:“我怎么会可怜?”崔礼礼心底犹如裂了一道口子,往事涌了上来。这三年之酒,确实是她杜撰出来的。前世沈延离世,最难熬的就是头三年。不像元阳有自己的宫殿,还有有面首可以消遣,崔礼礼被困在县主府中,处处都是沈延生活过的痕迹。第一年,她害怕看到沈延的脸,将他的画像都压在柜子深处。第二年,她只会在梦里见到沈延的脸,可仍然会从梦中哭喊着醒来。到了第三年,梦里也没有他了,甚至对他的画像视若无睹,整日琢磨功夫菜消解。所以她才会说出“一年在眼,一年在心,一年在忘”这样的话来。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她的唇动了动:“贵人的苦,我懂。没必要熬着,自己的命才是命。”元阳醉了。如一滩春水,依靠在如柏肩头。记不清模样的驸马,似乎就在眼前。没有脸的画都补上了面容。,!她嘟嘟哝哝地说了好多话,如柏要去唤人来,她也不让。门砰地被人推开。门口的侍女和护卫都没有拦着。崔礼礼吓了一大跳。陆铮还是来了。仆从去桃花渡将他拉了出来,说公主喝多了,不愿意走。他策马夜奔,进了九春楼。见到烂醉如泥的元阳,陆铮叹了一口气,示意侍女们替她戴好帷帽,送回宫去。奈何元阳死死挂在如柏身上,不愿意下来。“如柏,你送一下贵人吧。”如柏只得打横抱起公主,从暗门走出去,抱上马车,正要下车,不料却被元阳勾住了脖子。“贵人,您——”如柏一惊,抬起头对上元阳半酣半醒的凤眸。“我看你很好,跟我回去吧”涂满丹蔻的手指,轻轻地勾住了如柏腰间的丝绦。等了好一会,不见如柏回来。崔礼礼有些急,着人去看,才知道如柏被公主带走了。这下麻烦了。她在屋里来回走,春华和拾叶进来,原是要问她何时回家,一看陆铮还在屋内,春华眨眨眼,拉着拾叶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了门。“你今晚这事办得太冒失。”陆铮在屋里找了一坛子酒。看封坛纸上写着“在眼”,他摇摇头:“元阳自小在宫里长大,什么手段没见过,你这些把戏,她定然一眼就看穿了。”崔礼礼没有说话。“你想借公主的东风,拒绝县主府。连我都看出来了,元阳怎会看不出来?”这是今晚第三次被陆铮拆穿了吧。今日当真是不宜说谎。崔礼礼心想,若可以的话,他最好被人丢进漠湖里喂鱼,吃得一干二净。:()纾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