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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第1页)

他这样的人心里太沉,装的尽是消逝离散,于是才会分外珍惜苏小冬那样一抹轻快亮色。这一觉,宣宁睡得分外酣然,睁眼时,看见不远处的圆桌上缩着个人,守着一盏小小的灯烛埋头写着什么。苏小冬写得极为认真,宣宁脚步轻,翻身下床走到她身边时,她惊得把笔一丢,从凳子上蹦起来,竟被吓得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宣宁与岑溪打闹惯了,已经许多年没有哄过小姑娘,一时只能手忙脚乱地将苏小冬搂进怀里,拍抚着她的后背,温声哄着。他忽然想起许多许多年前,有个小丫头也是这样被一只虫子吓得缩在他怀里嘤嘤直哭,那么娇那么软的女娃娃,连条手指粗的虫子都怕,后来却为了保护他在那群人寒光闪闪的刀剑前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便勾起宣宁关于往事的记忆,一直悬着在心上的那块沉甸甸的巨石砸了下来,直将他压得喘不上气来——那本是一群善良质朴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此生所求也无法温饱安康,却因为收留了他这样是扫把星,落得个家破人亡曝尸荒野的下场。不知是思绪纷杂,还是旧伤反复,宣宁只觉得心口憋闷,一口气堵得胸口闷痛。他深深吸了口气,将翻上来的回忆压了回去,暗自调息,将心肺间那阵诡异的闷痛压下去,觉得苏小冬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才腾出一只手来多点了几盏灯烛点让屋里亮堂些,拿衣袖给她擦眼泪。苏小冬心里有气,拍开他的手,轻哼了一声:“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确实是没有声音的,此前也并没必要有。在苏小冬来之前,寒石院里只住了宣宁一个人,岑溪和阿秋虽然常来,却不会轻易留在他的石室之中。宣宁习惯了独居,从来没想过自己一身练至踏雪无痕之境的轻身功夫是会吓着人的。他引咎自责,诚恳道:“是我的错,以后再不会了。”苏小冬不依不饶,还是沉着张脸做生气状,扭头去将桌上写好的信叠起来封好,从怀里摸出一枚小小的印章盖上去,是一个行列齐整轻重有致的“平”字,板着脸将书信递给宣宁:“明日替我找个驿站送出去,就说送到京都。”宣宁接过那只信封,上头除了一方印章,什么也没写。他微微挑眉,没有多话将信收好。一开始他以为是苏小冬是哪个江湖门派下山历练的小丫头;后来见她对江湖事知之甚少,拳脚功夫也只够招猫逗狗,便又觉得她是哪个门户开放的富贵人家里偷跑出来的小姐。而如今再看,通都大邑,五方杂处,她只盖了小小的一方印章便能将信送出去,想来苏小冬的身份远不是这样简单。其实苏小冬从未着意隐瞒,只要宣宁愿意,很快便能弄清楚苏小冬是谁,可她究竟是谁十分重要吗?他自己不会去查,甚至摁着岑溪和阿秋,要他们也不许去查。这世上最妙不过“糊涂”二字,他自来也不是什么敞亮人,自然不必执着于这样的事情。将信递出去后没几天便要过年了。苏小冬在家里虽然没有亲自操持过年节礼俗,但以往年前那几日全府上下忙得团团转,她是看在眼里的。鸾凤阁虽不比京都人情交杂千丝万缕,可宣宁好歹也是阁主的亲儿子、鸾凤阁的少阁主,寒石院实在不该冷清成这个样子,除了岑溪不时往这里送点东西外,别的年货都是苏小冬捡的。确实是她捡的。第一回捡到东西是苏小冬抱着几件明英送给她和宣宁的物件晃晃悠悠地从双风居回来,一眼便看见被她整理得干干净净的院子外七零八落地散着几样东西,有酒有肉有果子,还有两只被绑着了脚横躺在地上咕咕叫的老母鸡。她进去同宣宁说,宣宁缩在被子里眯着眼睛看她手舞足蹈地演地上那可怜兮兮的老母鸡,轻轻打了个呵欠道:“都捡进来就是了。”之后,抱着被子翻身又睡过去。那之后,苏小冬每日早中晚三轮去院子外捡东西,每日都有新的收获,单是母鸡、老鸭就各捡了五六只,甚至还有一只雪白可爱的兔子。她不得不让宣宁在院子里围起一个小篱笆,将这些活物且先养起来。眼见着厨房里堆的东西越来越多,苏小冬忍不住又追着宣宁问了一遍:“究竟是谁?为何非得这么偷偷摸摸地送来?”宣宁笑着逗她:“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还不好吗?”天上自然是不会平白无故地掉馅饼的。这些五花八门的馅饼究竟从哪儿来?宣宁三缄其口,苏小冬最终还是用一碟玫瑰酥饼从岑溪口中套出了的话。岑溪吃着酥饼就着茶,看着堆在脚边的宣宁收拾好了要让他带走的糖果点心鸡鸭鱼肉,慢慢同苏小冬讲:“送东西的人多半是曾经受过阿宁恩惠的人,你别看阿宁做事情下手狠,其实待自己人很好的,他带出去的人大多都能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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