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钟漱石才后知后觉,缓过神来,还她以更重的力道,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背。他吻她的发梢,“不怕,我在这里,不会有事。”“车掉下来的时候,我刚醒,哐一声它就翻动一下,我一会儿倒过来,再一会儿歪下去,根本坐不稳。”孟葭头伏在他的肩上,抱着他,第一次主动提及那晚。钟漱石怕她心里有负担,一直都没敢问,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大致也掌握了。尤其在听到那杯饮料,和民宿这两个词的时候,钟漱石当着人,难得的、显而易见的动了大怒。他不敢往下揣测,如果不是谭裕开车不当心,平安到了山上,会发生什么龌龊不堪的事。只是想一想,他都觉得难以忍受,心惊肉跳的发抖。钟漱石轻缓的,一下又一下,安抚婴儿的手法,拍着她的后背。他转了转头,薄唇贴上她的面颊,“然后呢?”孟葭说,“后来车终于停住,我解开安全带,踢开碎玻璃,从里面爬了出来。”“葭葭真是勇敢。”钟漱石夸她,带着未平的余波里,某一浪的后怕。孟葭顿了片刻,终于问出口,“他原本要带我去哪里?”他说,“去山上的一栋楼里。”话点到这里就够了,孟葭已经听懂,她抬起头,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钟漱石看着她,孟葭眼中的惊恐如檐下雪水,顺着瓦片流淌下来,冷冷冰冰滴到他的手背上。她抖了两下,死死咬住下唇,“那样的话,我还不如就、死在山上。”“胡说,真是小孩子爱胡说,”钟漱石颠来覆去,重新将她抱进怀里,口吻异常严厉的,“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好好活着,听到没有?”孟葭点点头,“嗯,知道了。”“好了,快睡吧。”她顺从地躺下去,翻了个身,朝右边闭了会儿眼。钟漱石拍了她很久,就在他以为,孟葭已经睡熟,正预备起身的时候,她侧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别走。”“这是你自己要求的。”他微低一点头,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气音,吹起她的发丝。但房中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存在,钟先生这么说话,学足了蒙蔽人真识的野狐外道。孟葭装睡,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有从脖子里蔓延到脸上的一点嫣红,背叛着她的肢体语言。钟漱石在她身边躺下,在孟葭上边一些,她温润的小脸,被他捧过来,紧贴在他紧实的胸膛上。她开始后悔,因为害怕而让他留下,钟先生身上好烫,这也不比噩梦好多少。孟葭有些局促的,微不可察地扭动两下身子,忽然被人摁住。
在柔黄台灯的寂静延伸中,投影在钟漱石脸上,是雨濯春尘般的呼吸大乱。斑斑点点的欲望,碾作风中泥土,飘落在他灵魂表面,换了种颜色。他将人往怀里压,心内躁郁不安,口气也急,“不想睡的话,我们”“想睡,好困啊。”孟葭赶紧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钟漱石闭上眼,摸了摸她的长头发,“睡吧。”三天后,孟葭又做了次全面的检查,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医生批了她的出院手续。她也没带什么东西,这里的所有用件,都是钟先生安排人送来的。孟葭只提了一个小包,孔师傅问她,“钟先生是让你回西郊,真要去宿舍?”她点头,“我怎么好住去他那里?当然得回学校。”“孟小姐,那我不好交差啊。”老孔也为难,今天钟漱石去上海出差,临走前交代了他,把孟葭送到西郊园子里。那里一堆佣人厨子,她这样羸弱的身体,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孟葭想了一下,“没关系,我就跟他说,是我自己打车走的,你没找到我。”老孔欲哭无泪的苦相,对她挤出一个笑,“这样我更是罪加一等。”她抿紧了唇,“不会的,你要不送我回寝室,我就自己走啦。”老孔给她开了车门,“还是上车吧,你一个人,别又出什么事。”“谢谢。”孟葭坐上去,在病房里关了这么些天,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还得趴到沙发上。也只能打开一点窗子,吹小一会儿,久了钟先生就要咳嗽,提醒她适可而止。她也假装过听不见,钟先生便走过来,弯下腰,伏到她的耳边问,“我瞧瞧,什么东西看不厌?”话中有浓浓欲念,在他清朗眉目间流动,孟葭回回落下风。面上灼光潋滟,从他手臂下钻出来,逃回床上。孟葭在宿舍楼前下车,她跟老孔挥手,“孔师傅,回去路上慢一点。”等她走进去了,老孔摇头,在心里头说,多好一小姑娘,造化弄人。她已经很久没回这里,孟葭原本以为,会积满了灰,但走进来一瞧,干净整洁,连床单都换了条新的。孟葭拿出书来看,定了定心后,还是发了条微信问:「钟先生,是你让人打扫了寝室吗?」那时,钟漱石才到上海,他回过来:「我猜老孔奈何不了你。」明明是句怨怼,但话里的宠眷和沉溺,水纹一样细细荡开,仿佛强硬如他,也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