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季殊合每次撞到之后,就满含歉意的道歉,但是那伸出的腿却是不肯往后退向半分。
三番四次之后,谢檀忍无可忍:“你去外面和川乌一起坐。”
“指挥使,外面更深露重,又是寒夜,我身子骨孱弱,比不得川乌侍卫健壮,如此吹一夜,怕是要感染风寒呢。”说罢还特意撩开大氅,展示了下自己纤细的腰身。
外面赶车的川乌听到,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谢檀被他无耻的态度惊住,默默移开眼,久违的没有开口。回想起自己看到的,对面男子腰部被银带钩扣住,腰线凸显出来,线条优美。就是有点瘦弱,跟个病秧子似的。
一日奔波,再加上路遇刺杀,谢檀早早地就阖上了眼。马车内空间太小,她只得半坐着,头靠在车壁上睡。
季殊合熄了一盏灯,只留一盏烛台摆在方桌上。火苗微弱,照得谢檀的脸也明明灭灭不清晰起来。
他拿起烛台想凑近看谢檀的脸,又怕火光燎到她,索性起身跟谢檀并排坐。一转头就是她的侧脸,温柔娴静,睫毛长而翘,垂下来在眼皮底下投下一块暗影。
白天事多,夜里睡得也不安稳,眼皮一直在跳。山路太过陡峭,额角三番四次撞在车壁上,带出一片红。
季殊合小心地把她头偏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移动间发现她耳朵上依旧戴着那对木樨花耳坠,伸手触上去,凹凸不平,似乎还刻了字。凑近一看,是个“识”字。
原来你小字阿识么?
单手摩挲着耳坠,不去思索那些问题,季殊合解下大氅盖在她身上,手虚放在上面,形成一个半怀抱的姿势,也合上了眼。
翌日巳时,马车终于到了朔州城外,这座城距离山海关防线只有三十多里,矗立在黄土之上,城墙高耸,巍峨壮观。城头上抚海卫士兵身穿盔甲,手持武器,十步一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远方。
城墙上满是斑驳的痕迹,碎石到处可见,堆积在墙角处。
一路行过来,城外马蹄践踏的土地裸露无遮,一片狼藉。村庄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不少流民衣衫褴褛徘徊在城门外,三五聚集。谢檀她们的马车经过时,流民一路目光相送,眼神麻木。有几个灰头土脸的儿童大着胆子把手够进马车窗边,乞求一点食物,被川乌喝退。
待看到城门为她打开时,那些流民顿时一蜂窝的涌到城门口,冲撞着要进城,却又被手持鞭子的士兵打退。城门关闭之时,一个流民的目光与谢檀对上,脸上迸发出来的强烈恨意灼伤了谢檀的眼。
进了城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城内道路宽广空旷,商铺门口的招牌摇摇欲坠,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光顾过。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紧闭,显得有些冷清。
一路往前,有几个小贩在贩卖自家做的粗馍,腌萝卜等物,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挑选着。虽比不得上京游人如织,可基本的安定生活还是有的,比城外的荒芜好太多,怪不得那些流民都想进城。
马车一路行到指挥使行辕,这里原本是知县府衙,抚海卫来了后,征用为军务处。而原来的知县王然一家被迫移到一处商户家。
赵明达如今就住在这里,而季殊羽也被关在这里。
知县王然听说长公主亲临,带着两个侍卫在门口迎接,检查了牙牌及文牒之后,一行人顺利进了府衙。
府里不大,没多少人在。前面本是升堂的地方被改做了办事厅,正中横了一张长桌,摆了几张舆图,放些笔墨纸砚等物,谢檀走近看了几眼。
赵明达等人在军营练兵未归,府里能做主的只有王然和一个师爷。喝过茶后,谢檀就要去看季殊羽,却被王然支支吾吾的拦下。
“殿下,不是我不让您去,实在是赵长官有过命令,任何人没他允许,不得接近季小将军,您就别为难下官了。”
“好,那我现在就去找赵明达。”
“临近午时,殿下不妨先在这用完膳,再去找赵长官。”
谢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王然见挡她不住,只好吩咐了师爷几句,后者牵过一匹桐油马车过来。
“马车太慢,可有快马?”谢檀看着王然问道。
“有的,有的。殿下稍等。”他朝后努努嘴,“你再去给殿下牵匹马过来。”
“劳烦知县,两匹。”季殊合越过谢檀朝王然喊道。
王然这才重新打量起季殊合来,前方男子眉眼俊俏,身着织锦云纹青衫,腰配银革带,别着一把竹扇,外披白狐领大氅。正言笑晏晏地盯着谢檀,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
而谢檀此时依旧穿着暗黑劲装,手腕缠绕着一对银甲护腕,长发高束,干净利落,不留一丝散漫。
两人一黑一白,一冷冽一柔和,莫名有些和谐。
王然原以为他是谢檀携带的男侍,是以刚才检查牙牌的时候就没多问,现在看来倒不是了,哪有男侍胆子这么大,敢这么说话的。
王然去看谢檀,见她无意见,又马上让人去牵了一匹马过来。
马匹一牵过来,谢檀就轻抚马儿鬃毛,随后单手握住缰绳,轻盈跃上马背,坐稳后双腿夹紧马腹,轻吁一声,马儿向着前方驰骋而去,扬起一片尘土。季殊合紧随其后,两人相继前去。
王然站在原地,为两人干脆利落的马上功夫惊叹。不愧是上京来的,殿下自不必说,她旁边那位瘦弱的公子马术竟也这么好。
两人一路向西,骑行间季殊合逐渐追上来,与她并驾齐驱。谢檀眼前一亮,想不到平时看着病秧子一个,马术倒是不赖,遂与他起了竞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