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双方斗至焦灼,几乎两败俱伤的时刻,黑猫鬼魅般地从窗台又钻了进来,高高跃起,跳到我的肩上站稳,面向恶灵,发出了一声刺耳尖锐的猫叫声,这声猫叫,彻底打破了僵局。黑猫从我肩上一跃而起,扬起右前爪,狠狠挠向恶灵的头颅,恶灵一抖,身形恍惚,几近崩溃,不甘地消失在半空。
地缚灵杜仲琪为了保护我和我妈,神魂受到重创,恶灵遁走前的最后一刻,它也看到了那张清丽的脸,整个“人”犹如被电击,傻傻愣在当场。我则瘫倒在床,胸口起伏不定,浑身气血翻涌,喉咙中还残留着吐血后的甜腥味。黑猫也未能全身而退,漂亮的皮毛被怨灵的长发划伤,其中一道伤口渗出血来。
连吐了两次血,我靠在床沿,反复深呼吸,才让紊乱的气血勉强回正。闭眼,“看”向丹田中漂浮的舍利子,珠子的体积,又缩小了一点点,珠身的光芒,再次改变了,赤红色、暗黄色、雾蓝色、青玉色,四色光晕像四条彩带,融入我的脉搏节奏,一呼一吸,一吐一纳,氤氲盘绕,圆润柔和的质地,沉稳了下来,隐隐透出犀利。
心念一动,切换猫眼异瞳,召唤出疗愈的暗黄色火焰,一左一右,敷在黑猫和杜仲琪的身上,它们身上的伤痕肉眼可见地愈合,长好,恢复如初,手腕一翻,净化的雾蓝色火焰出现,杜仲琪此役损耗的雾白鬼气重获充盈,黑猫舒爽得连续喷出鼻息,被怨灵死气侵蚀的灵力补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黑猫大人,感谢仗义相救”,杜仲琪朝黑猫拱了拱手,又转头:“沁梨学妹,你的战力不容小觑,连路都不能走的重症患者,愣是靠法器和灵力逼退了恶灵,那招「圆月高悬」着实威力惊人,那恶灵,我瞅着颇有些眼熟,暂时还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感恩猫大人赐我猫眼异瞳,我才能自主控制舍利子的火焰”。战战兢兢向黑猫伸出手,迟迟不敢摸下去,倒是它,一改往日高冷,把脑袋贴在我手心,亲昵地蹭了蹭。滑溜溜,手感可真好啊。
“感谢仲琪学长,舍身保护我妈,我才能心无旁骛去战斗。那个怨灵,从S大跟着我一路来到这里,被我们合力所伤,估计又会蛰伏养伤一段时间,大家都各自小心,互相照应。我争取早日下地走路,行动自如,才能与之一战。”
子时一过,杜仲琪率先告退,经此一役,并肩战斗的交情,黑猫与我熟络起来,窝在我的怀里享受抚摸,胸口的袈裟环感应到黑猫额前的青色圆环,持续温热震颤,搂着暖烘烘的黑猫,大战方休吐血受伤的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至第一缕朝阳攀上窗台,黑猫才起身默默离开。
十一月的S市已是深秋,前些天的一场秋雨后气温骤降,我裹着大棉衣,靠在床上,内心雀跃,期待安月苼的到来。他的脸颊长了些肉,头发留长修剪了刘海,穿着有型的卡其色棒球夹克,浅蓝色的直筒牛仔裤衬得腿更长了,脚上是双崭新的黑色AirJordan篮球鞋,背上的黑色双肩包也是Nike,这一身行头价值不菲。
除了阳光俊朗的脸庞,这一身打扮,包括发型,都是我没有见过的。他的手捧着我瘦削的脸,笑眯眯爱抚着我的光头,可他的眼神里,徒增了莫名的距离感,浓烈的爱意没来由地就稀释了。没有失误过的第六感,令我忍不住蹙眉揪心,在我们被病魔阻隔而分别的这些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的男孩变得有些陌生了。
“求求你了,你走开,别过来”!上一次见面,以我尿失禁,摔倒磕破下巴血流不止,坐在自己的尿液中被他目睹而告终,我还记得他眼中的震惊,和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痛,那一刻的我,宛如行尸走肉。久违的见面,我俩都在努力地掩饰倦怠和失落,拥抱也有了间隙。
“将死之人不配拥有安月苼,你会毁了他的大好前程,你安心下地狱,安月苼是我的,贱人,去死吧。”
那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在脑中无端端又蹦了出来,如此刻薄恶毒的诅咒,盼着我死好占有我的爱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得出口。安月苼离开后,我缩在被子里,暗自神伤,闷头抹泪,棉被忽然被人一把掀开,吓了我一跳,急急忙忙擦眼泪,生怕可笑的脆弱暴露人前。
“诶哟喂我的小姑奶奶哟,咋躲被子里偷偷哭鼻子呢,来来来,说来听听咋回事,让您的两位好友一起为您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我不知道韦鹤祎和张如诗要来,惊喜地从被窝里蹦出来,脸上眼泪鼻涕胡成一团。他俩都戴着双层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和鼻梁,张如诗抽出床头的湿巾给我擦脸,眼角带笑,韦鹤祎则贱兮兮地揉着我锃亮的光头,直夸手感不错。
“阿梨同学,你的这个头型,鬼斧神工,真的好圆啊!像圆规画出来一样标准,哦不,简直就是一颗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大卤蛋啊!本大爷可真是爱不释手!”
张如诗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伸手也三百六十度摸了一圈,忍不住点头迎合韦鹤祎:“真的好圆!阿梨你这个发型太有型了,2005年的大学校园里,敢顶着光头横着走的,怕是顶顶的时尚先锋呢,帅呆了!非常期待你回归校园,好好震震那帮艺术生。”
在安月苼眼中丑陋的光头,到了两位挚友的眼中,变成了卤蛋和时尚,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和他们两人嘻嘻哈哈笑闹成一团。
“我隔三岔五就会给你妈发短信,了解你的治疗和恢复情况,听说你状态好了些,今天终于能接客了,这不拉上张如诗就来了个原地翘课,反正下午的课程是瞌睡大王-诗歌翻译,李教授也从来不点名,这学期你不在,考试估计只能仰仗张如诗了。女侠,救民于水火,宵夜报答。”
韦鹤祎朝张如诗拱了拱手,迎头被一顿爆栗。与好友在一块儿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他们生动地讲述校园的趣事,奇葩的八卦,课程的困难,饭堂的新菜,对于身陷囹圄,被困在这白色高墙中两个多月的我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我听得津津有味,眼睛亮晶晶。
等我平静地说起近期的治疗,展示药物对身体的损毁,他俩看着我黑化浮凸的血管,溃烂皲裂的皮肤,萎缩得皮包骨的双腿,瞥了眼床边的轮椅,再也笑不出来了。
张如诗看到我那条被砒霜毒坏的血管,停药之后,血管被腐蚀硬化,彻底坏了,静脉从皮下浮出,在皮表肉眼清晰可见,而颜色,最终定格为青灰色,她伸手抚摸那条如腾蛇般栩栩如生,蜿蜒盘旋在我右臂和右肩的浮凸,沉默不语,触及我皮肤的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我背对着她,将手反搭在她的手上,拍了几下,扭过头来,笑了:
“别担心,血管这么多,坏了一条还有下一条,坏了手的,还有脚的”,你看,我指着锁穿针,“这不锁骨下还有一根呢”。
我妈探进头来,咳了一声,暗示探视时间到了,韦鹤祎撒了个娇,又争取了十五分钟。他看似有难言之隐,看了看我,又瞄了张如诗一眼,拿手肘顶了她一下,拿不定主意,见张如诗点了点头,他才鼓起勇气:
“阿梨,我收回上次跟你说的话,安月苼,也许并不是你我表面看到的样子,他比我们想象得,更懂得权宜和自我保护,他的私生活里,貌似,也不止你一个女生”。
“你让我帮忙查的那条陌生短信,报刊亭的学长查出购买人了,是商学院的辅导员,叫苏冰恬。知道是这个人恶毒诅咒你之后,我可气坏了,跟张如诗,老鼠哥分头行动,到商学院打听了一圈。这位苏老师,27岁,相貌平平,是S大毕业留校的,能留校靠的是当教务处领导的男朋友,她虽然有对象,但在S大是出了名的喜欢钓小鲜肉,听说安月苼入学前就盯上他了,这一年多来一直在他身边死缠烂打,都没成功,对你恨得是咬牙切齿。”
张如诗接上话头:“安月苼前阵子为了照顾你,耽误了些课程和能加分的课外活动,眼看要错失今年的国家奖学金,这位苏老师眼见机会来了,使了些手段,保住了安月苼的名额,不仅如此,还为他争取到了国家助学金,助学金不比助学贷款,是不需要偿还的香饽饽,安月苼一夜之间拿到了,对学生来说巨额的现金。这天上掉的馅饼可太香了”。
“你不在的时候,嗯,我也悄咪咪谈恋爱了,是从商学院保研上来的研一学长。为了方便项目科研,学长跟导师一起住在教师公寓,这倒巧了,那位苏老师就住在他们对面一栋楼。学长跟我说,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安月苼出入苏老师的宿舍了。”
“秉承着眼见为实的原则,我跟韦鹤祎相约去蹲点了,说实话,还真被我们给蹲到了,有一次是白天,有一次是晚上,都是一前一后,进屋前保持距离,一进屋就拉窗帘熄灯,磨磨蹭蹭三四个小时才出来,怎么看,都像是男女朋友滚床单……”
今天见到安月苼的第一眼,我其实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一开始本能安慰自己,他也许只是嫌我累赘。可任我想破头,也料想不到,心爱的男孩,这么快就出轨了,而第三者不是貌美如花的女学生,而是平平无奇的女老师,而出轨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钱。
当然,这世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一切利益都是等价交换,只是,安月苼这样的交换方式,着实令我难以接受,用青春的□□,换取高额的奖学金?担心被疾病拖垮,我选择在最好的年纪,将最美的皮囊献祭给了他,原来,相爱时的奋不顾身,全都是狗屁,他是嫌恶我病入膏肓,不成人形吗?
心乱如麻,头晕目眩,耳鸣嗡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胃液一阵翻涌,我扶住张如诗,恶心地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