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耶斯。”莫里森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和我说说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经典的报复故事。海盗与军官各站在正邪的两端,两股势力的冲突与仇恨在一个月之前的海战后达到顶峰。清剿完海盗的将军带着疲惫的部下们回城时遭遇了海盗残党的伏击——在枪声与爆炸奏响的丧歌中,同僚们永远沉睡在鲜红的土地上。将军为了给剩下的幸存者制造逃跑的机会,孤身一人铤而走险朝悬崖边移动。将军腰部遭到了严重的枪伤,更令他绝望的是两把贴身的霰弹枪早已悉数打空。他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一直被海盗们逼到崖角。男人每后退一步,耳中都能幻听出石子滚落的声音。海盗们成了嗅血即狂的鲨鱼,紧咬着他不放。当棕色眼睛对上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时,将军毫不犹豫地翻身跃入无垠深海之下。“接着你就野蛮地掐着我的腰,把我往海里拖。”“野蛮?”人鱼明显不能接受如此评价,他眉毛高高挑起,都快斜进额角里了,“拜托。你一路上也没少下狠手打我。”莱耶斯爆发出响亮的笑声,他的声音撞在岩墙上,留下阵阵回音。“这太夸张了。不管是谁,突然在海中被人擒住都会反抗的。”莫里森穿过阴影的间隙看见那人笑到颤抖的胡须,猛然发现心中的戒备已经消失殆尽,消失在平稳安静的火焰中,消失在岩洞过于温暖的空气中,消失在人类的故事与他好看的笑容之中。tbc7人鱼双手交叠,将头枕在自己的上臂上。就在离他在不远的地方,人类生起的火焰越烧越小,像一枚晃动的鳞片,在焦木上做最后的挣扎。微弱的火种已经激不起莫里森的好奇心了。他将视线转回到人类的脸上,困惑地发现对方抿着嘴唇一副憋笑的模样。“我错过了什么好笑的事吗?”“抱歉。”人类笑着说,“只是我刚才想,如果现在有画家在场,那他一定会把你的样子画下来。”“对画家来说,海底的一块最常见小碎石都是很好的摹写对象。”人鱼挑着眉毛,“他们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动笔的机会。更何况,我不是你们的同类。”“不,你不明白。”莱耶斯摇着头,“瞧瞧你,几乎已经满足了所有人类对于人鱼的幻想。”莫里森的胳膊搁在岸边。耳鳍在没有海水冲刷的情况下,乖巧贴合在脑侧,水珠沿着最长的软骨依次下坠;上半身舒展地被水流托起,凸起的脊椎骨在不断晃动的海中若隐若现,像极了被潮汐所隐秘的孤寂岛屿;后腰两个浅浅的窝洞里蓄着海水;鱼尾虽因夜色而变得不甚明显,不过当他无意识摆动尾尖的时候,海面上白色水泡与细小漩涡便昭示着其存在。“就这样?”人鱼不明所以地将脑袋枕回手臂,“你们的想象力可真贫瘠。”“都是那些怪志作家的错。毕竟几乎所有介绍人鱼的书中,总喜欢把你们描绘成喜欢倚靠着礁石晒太阳的邪恶美人,对了,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的女士。她们时不时用甜美的歌声诱惑过往船只,然后将它们引向礁石群再撞个船毁人亡。遇见你之前,我从没考虑过人鱼还有雄性的可能。”莱耶斯表情柔和下来,片刻之后他佯装捂着自己的伤口,“嘿,我是说。如果我撑不下去了,你能唱一次歌给我听吗?那种诱惑水手的歌。”莫里森被莱耶斯的请求弄懵了,他沉默了几秒,旋即喉咙里发出了威胁的呼呼声,明显人类的言论冒犯到了他:“我可不会唱什么歌!诱惑水手那是塞壬们的把戏。为什么人类总会把我们搞混?鹰身女妖和人鱼差多了。”莱耶斯耸了耸肩:“因为对人类来说,你们都是活在传说里的生物,在经历太多口头传承之后走样的情况不可避免。我们不清楚你们的世界,同样的你们也无法分辨陆地上的生物不是吗?”“那就和我说说吧。”莫里森漫不经心地回应着,“你所生活的陆地。”既然章鱼巫师赐予了他与人类交流的能力,自己为什么不能满足一下萌芽的好奇心呢。“我所生活的陆地——”莱耶斯向人鱼娓娓展示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夏日午后的阳光从木质的窗棱里涌进屋子,热光辐射着棕黄色的土地,起伏凹凸的地面已经被农夫们踩平整,绿色的高大植物耸立在地上齐整如规划好的林地,风抚摸过每一片叶脉,农田的气味被带进了房间,那是青草、土壤和玉米果实被正午阳光烘烤过的味道。蝉在树上、蝈蝈扒在植杆上,嘶声力竭地扯出一支使人心烦的歌儿,土路间充斥着刺耳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