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首,记忆还能迭上怀旧滤镜,但随身携带的浅蓝小卡片却不能。高清镜头是最如实而残酷的耻辱柱,永远钉牢她曾经的原生态嘴脸。
在这世界上,似乎用一寸照衡量外表最为公允。
美貌少女拍出来是清纯,普罗大众大都呆滞而蠢。
“不是,你怎么会知道啊……”
越想越头皮发麻,倒也不是真生气,万姿按着眉心,只觉得哭笑不得:“我那时候好丑……”
“上次我们拍合照,你让我放张在你钱包里,就刚好看到了。”
屏幕另一端,梁景明俯首,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小书,在成迭书签似的纸片中抽出一张。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秒映入眼帘的,便是她高中时期的青涩圆脸——
半举起拍立得到她面前,他还不由自主微眯着眼,微勾唇角。
“哪里丑,明明很可爱。”
万姿鸡皮疙瘩一下子都起来了。
摸到电门般,羞耻感一路从头盖骨窜到脚底板,什么伶牙俐齿猝然抛之脑后,她只剩捂脸尖叫着起来。
“……梁景明你混蛋!拍我身份证!盗取我个人信息!你犯法了知道吗!”
“……啊?”
真被她的恐吓噎住,他埋头端详片刻。又自证清白似的,老老实实举起照片,凑到镜头前——
“我那天随手拍的,没有拍到号码什么的。”
之前去海洋公园时,她的确买了太多一次性相纸,懒得再带回去,便要他当日拍完。
所以那天,她被他记录了很多琐碎瞬间。指着游弋的鲨鱼,回眸莞尔一笑;用扇贝壳遮住双眼,又抿着嘴拿小剪刀破开蟹钳;又或者倚在酒店窗前什么也不做,静静地看夕阳,看它们翻涌渐变。
她一直没管那些照片去了哪里。
没想到,他都有好好地留着。
“扔掉。”
不是没有心软,但万姿实在瞥到那张拍立得就眼晕。十八岁的自己正对镜头,一脸未开化又不自知的书卷稚气,晃得她太阳穴隐隐作痛。
黑历史本来就够不堪了,如今还被梁景明拿捏在手里。
“扔掉,快点。”
“……可以不扔吗。”
难得违背她的意思,他连异议都是小小声的。
眸光落在那张相纸上,脉脉抚过她过往的脸。手指刺着边角,再抬眼时,他宽厚的神色里有种腼腆,还有种楚楚可怜。
“我不想扔。”
像被塞了口热烘烘的蛋挞,心头紧绷的一口气到底还是漏了,万姿说不出话。
这人真是不懂变通。换做是她,真想留着照片,大可以先假装丢掉,之后再找回来不就得了,不必冒着风险惹伴侣不开心。
可真这样做的人,就不会是梁景明了。
“你如果不扔的话,我就不去新加坡见你,更不会跟你去那个夜间野生动物园,自己看着办。”
狠话撂得愈发严重,但与其说是真不高兴,倒不如说是跷跷板般,沉浮着借它调情。
紧咬着唇肉内侧,死守住要勾起来的弧度,万姿刻意板起脸。然而她浑然不觉,秀眉挑得越高,越是露出一对漾着蜜般的笑眼。
于是他也笑,指了指桌上的画:“那我跟她去。”
说罢,梁景明还真动起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