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似是在说狸奴与鹦鹉,又似在此之外,还意有所指。李檀隐约猜到他的所指,也因此两靥绯红。她没再接他的话,而是轻轻低下脸,小口小口地用眼前的这碗热汤。眼见着她是又要开始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对侧的少年轻轻笑了声,也没再刻意地找她搭话。他支着颐,透过乳白色的热雾看她一阵,便站起身来,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热汤。静谧的小厨房里热雾氤氲。两人一蛇难得的和谐,在一张木桌上共同用完这场深夜的餐食。待十九将小厨房恢复成原样后,风灯离红烛还未燃尽。李檀也并未急着回寝殿。她就这般跟着十九提灯清闲地走在廊上,不疾不徐,权当做是膳后消食。夜凉如水,拂面而来的春风不寒。李檀在游廊的转角处微微偏首,就着如霜月色,望向夜中的庭院。红墙金瓦间梧桐新碧,粉白玉兰含苞欲放。似画中春景。李檀没有驻步,她跟着十九一路往前,顺着来时的汉白玉小径走到春庭深处。夜风携香而来,拂动她鬓发间的步摇流苏轻晃。李檀伸手轻扶,唇角轻抬起。“十九。”她仰脸看向身旁的少年,轻声与他商量:“等中秋的时候,我们来这里赏月吧。”十九抬起眼帘,看向远处尚未开花的棠梨树。如今赏是早春,离中秋时节还隔着一整个盛夏。这是李檀节完整章节』()”十九轻轻而笑。笑音落,笛声随之而起。清越入耳,似芦花飞絮在漫天花影里悠然而落。李檀轻阖上眼,思绪在温暖的春日里渐次朦胧。在将睡未睡的时候。她隐约想起,库房里似乎还放着一块武侠的紫玉。那是母妃在世的时候留给她的玉石,她一直都没有舍得打成首饰。如今想来,或许可以打成两管温润的玉笛。她想将其中一管赠与十九。答谢他教她骑马,为她吹笛。也答谢他这样长久地陪伴在她身边。闲暇的白日转瞬过去。随着一轮金乌坠下太极殿的飞檐,宫内又到华灯初上时节。李檀在寝殿内换上繁复的织金红裙,点上海棠红的胭脂,笑意盈盈地坐在玫瑰椅上,坐在一桌丰盛的菜肴后,等着十九从小厨房里回来。少年并未让她久等。眼前的菜肴尚热,紧闭的槅扇便被推开。常日里喜欢逾窗的十九难得地从正门进来。他的手里还捧着一碗新做好的长寿面,热气腾腾的面上还卧着只完整的红鸡蛋。他将这碗寿面放到李檀的面前,给她递了双银箸,语声轻快:“公主的寿面。”李檀接过银箸,弯眉看了看。见眼前的长寿面做得很少,恰好是她能够吃完的分量。但即便如此,李檀还是取过空碗,将十九递给她的长寿面分出一半,重新递到他面前。她明眸弯起,笑意里藏着少有的天真:“分你一半,一起长命百岁。”十九轻笑了声,顺手将长寿面重新挑回李檀碗里。“还是不要了。”他抬眉道:“分臣一半,可就只有长命五十岁了。”李檀被他逗笑,没有坚持。其实对她而言,即便是长命五十岁,也是很好的祝愿。整整一十五个两年,不知是多漫长而美好的一段时光。她将这段话藏在心底,在十九的视线里,轻轻低头,执箸用起他亲手做的这碗长寿面。窗楣间的春风淡淡而过,拂来清浅的草木香气。月梨()站在不远处的栖鸟架上,在磕葵花籽的间隙里不住地歪头看她,时而还不住扑翅,对她高声叫嚷:“十九,十九!”李檀短暂地停箸,抬起眼帘看向它。来华光殿这许久,月梨还是没分清她和十九,也没学会吟诗,成日里只知道磕葵花籽。胖且聒噪,但却是华光殿里难得的热闹。十九带来的热闹。李檀低眸藏笑,慢慢地将眼前那碗小小的长寿面吃完。正想邀请十九一起用其余的菜肴,眼前的少年却不知从哪里找出只银壶。他单手提壶,为李檀倒了满满一盏,对她轻眨了眨眼:“臣自己酿的酒,公主想尝尝吗?”话音未落,他便抬手替李檀探了探脉,语声笃定:“略微用些,对公主的身子有益无害。”李檀羽睫轻眨。她生来患有心疾,身边的人对她总是小心翼翼。连辛辣的食物都不敢给她端来,更勿论是饮酒。但她没有拒绝。她轻端起银盏,根据十九的话浅尝一口。与她想象得不同,杯中的酒液没有书中描写得那般辛辣。反倒是带着微微的桃花香。浓醇之后的回甘清甜,似能够饮尽整个春日。素来滴酒不沾的李檀尝过后,竟有些意犹未尽。
她正想启唇,再问十九讨一杯的时候,却看见十九面前多了一只空盏。盏里还留着星点酒痕,灯下少年的唇色也愈发鲜艳。是十九趁着她饮酒的时候,与她同饮一盏。这个认知让李檀两靥滚烫。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想起曾在话本里看过的交杯合卺。就当她拿不准是凑巧还是她多虑的时候,面前的少年又将一只雕花的木匣递给她。“给公主的生辰礼。”他道。李檀抬起羽睫,对上他满是笑意的星眸,连带着耳后也染上胭脂般的红意。她轻抬手,将木匣接过。“是活物吗?”她在打开之前小声询问。十九笑眼微弯:“公主可以打开看看。”李檀睨一眼,又低下头去,依言小心翼翼地将匣盖打开。这次匣内不是活物,而是一整套的银饰。银镯,银钏,银耳坠,不一而足。甚至还有两枚以红绳串起,可以系在手腕上的银铃。十九偏首看她,语声清润带笑:“公主的首饰不是金玉便是名贵的红宝石,按理说,臣也应当给公主添置一套一样的,但是——”他说到这,微停了停,又偏首看着李檀,像是在等着她主动询问。李檀也有些好奇。她明知可能是圈套,但还是跟着问道:“但是什么?”她有些迷茫地想,难道是她给十九的月银太少,十九正在变着法子,暗示她应当为他涨些月钱吗?十九将她的懵然看在眼里。少年唇畔的笑意更浓(),似方才饮过的那盏桃花酿般醉人。≈ap;ldo;在我们族中?()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雪与银是圣洁与纯粹的象征。”话音落,他俯下身来,在李檀的耳畔低声补充:“与衣裳一样,是不能随意送人的。”李檀微红的耳缘彻底红透。不知是因他唇齿间的热意,还是话中的深意。庭院内的春风穿帘入室,将李檀身旁的灯火吹得摇曳不定。坐在灯侧的少女微微侧过脸去,像是怕眼前的少年看清她脸上的红意。她赧声:“那你还送我……”十九垂眼看她,眼尾微微弯起,也不知是认真还是促狭:“要是公主过意不去的话,可以送臣一套衣裳作为回礼。”他说完,还未待李檀回过神来,便垂落指尖,从李檀手中的木匣里拿起那段系着银铃的红绳。“生辰吉乐。”他轻声祝愿,在夜色里俯身执起她的手腕,将那段红绳绕过她的腕间。当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腕间的肌肤时,李檀听见她的心跳快了一拍。她羽睫轻扇,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偷偷觑向他。眼前的少年站在点燃的长信宫灯前,将原本明亮的灯辉掩去大半。暖橘色的火光于他的发梢勾勒出浅淡的金晕,将少年的眉眼映得清隽温柔,如春夜里的一场幻梦。李檀的视线停留,有片刻的离神。不知为何,她又想起那夜的花朝。满是游人的花神娘娘庙前,她好似也是这样为十九系红线的。温柔而虔诚。大抵是为卖红线的大娘的那一句长久。哪怕仅是戏言。正当她出神的时候,十九藏笑的语声落在她的耳畔:“这可是臣节完整章节』()”她的借口这般拙略,连自己都难以骗过。但素来狡黠的少年却没有追问。他直起身站在原处,望着李檀的背影消失在绣金屏风后。十九轻瞬了瞬目,稍顷抬指轻碰了碰与李檀相吻过的唇。唇间遗留的触感温柔,令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沦。十九笑眼微弯,在屏风后清脆的银铃声里重新回到梁上。他将后背倚在脊瓜柱上,偏首看着支摘窗外的庭院。庭院内月白如霜,棠梨与桃杏在梧桐间错落盛开。春风过处,花坠如雨。少年支颐看着,眼底笑意漫开。今夜有花有月有春风,与他想得一般无一。当他在梁上餍足阖眼的时候。低垂的红帐后,还未睡去的少女在锦被里微微翻了个身,将发烫的脸颊贴在锦枕微凉的绣面上。李檀抬指碰了碰自己被吻得鲜艳欲滴的唇瓣,似觉得羞赧,又似觉得迷蒙。她最初带十九来华光殿的时候,分明从未动过这样的心思。但她也不知道,十九是何时变得这般与她这般亲密。而她也不知何时……动了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