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欢喜加欣慰,笑得眼角都有些湿润了,仿佛看到了伯爵府日后的希望,一口一个乖孙儿,又问道:“咱们淮哥儿想读书?”
小娃娃点点头,应道:“想,读书,识字。”
“为什么呀?”
“喜欢。”
为什么?裴少淮穿到这里尚不足两年,对整个世道一知半解,小娃娃脑子又时常迷迷糊糊,哪里说得上究竟是为何读书呢。
只是直觉告诉他应当读书罢了。
趁此,裴秉元道出了自己的打算:“爹,娘,既然淮儿有此心性,孩儿想,索性就早些为他开蒙,免得耽误了他的天分,不知爹娘意下如何?”
老爷子、老太太虽是欢喜,但并不糊涂,谈及要给淮哥儿开蒙,他们反倒谨慎起来。
这么个小人儿,坐得住、吃得消吗?
别的人家,孩童五六岁才开蒙,即便是极富贵的人家,金贵教养,也至少等到两三岁才会开蒙。
而淮哥儿才一岁半。
老太太道:“淮哥儿才这么点大,是不是太早了些?”她是担忧拔苗助长,适得其反。
“说是开蒙,倒也不是正经开蒙。”裴秉元昨天夜里早便考虑过这些问题了,娓娓道来,“他还同往常一样,该睡睡,该玩玩,只当他闲下来的时候,送到孩儿的书房里来,教他认些字,说说那有趣的典故,亦或是背背诗词,全当是半玩半读,好让他晓得这书里头有这么多有趣的事儿,为往后打些基础。”
原来是这个意思的“开蒙”,裴少淮心想,这不就是古代幼儿园吗?也太小看我读书的决心了罢。
裴秉元又道:“淮儿筋骨还未发育全,力道不够,我不会急着教他端笔写字,断不会叫他劳累着的。”
裴少淮为达成目的,奶声奶气帮腔道:“书房,好玩,好多书。”
老太太点点头,但仍旧有疑虑,道:“你的想法是的好的,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找这么一位塾师?”
在这科考至上的朝代,想要请一位好老师可就太难了。“但有三碗粮,不当孩子王”,但凡有些学问的读书人,不到穷途末路,未必肯去当私塾先生。那中了举的,已半只脚踏入了官途,必定奔着前程去,余下的便只有秀才公了。
纵是景川伯爵府这样的人家,想要找个西席名师,那也是不易的。
“淮儿年岁小,得是连教带哄,想要请塾师恐怕不易,加之外头的先生良莠不齐,我亦不放心……我思量着,不如就由我与爹一同教罢,不知爹意下如何?”裴秉元提议道,“我教他识字,父亲给他讲讲典故、诗词,也费不了多少时候。”
老爷子、老太太都有些诧异,儿子竟肯费这样的功夫。
又闻裴秉元道:“离下次秋闱还有两年,孩儿日日耗在书房里,也不见长进,倒不如抽些时间出来教教淮儿。”
老爷子欣然同意,道:“那自然是好的。”
……
恰好,沈姨娘带着津哥儿前来拜安,在外头听了全,她没有贸然进去打扰。
等到里头谈完了,她才让嬷嬷进去通报,带着津哥儿款款走进去。
“方才远远的,就听到了老祖宗的笑声,可是发生了甚么欢喜事?叫我们一起也听听。”沈姨娘问道。
每次前来问安,她素来是老太太问甚么,她答甚么,今日竟主动开口挑了话题。
“我们方才正说着,要给淮哥儿开蒙呢。”老太太乐呵呵地应道,下一瞬,老太太注意到跟前问安的津哥儿,明白了沈姨娘话里的话。
老太太抱来津哥儿,问道:“津哥儿,叫你跟着祖父、爹爹,一同识字好不好?”
津哥儿哪里懂甚么叫识字,这话在他听来,就同“祖母带你去玩好不好”是一样的,于是点点头,奶声奶气道:“好。”
老太太喜上眉梢,炫耀道:“瞧瞧,咱们裴家的儿孙,小小年纪就都懂得要读书认字。”
老爷子亦道:“那就都学,兄弟二人往后一起,相互照应,相互扶持。”
裴少淮这个奶娃子略感歉意,于是屁颠屁颠跑到津哥儿身边,牵起他的小手,说道:“弟弟,一起识字。”
此时,他心里想的满是——津弟,为兄真是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把你也卷进来了。我本只是闲着无聊想学学繁体字,打发时间,可从来没想过要把你也拉入坑,往后你可不要怪我……
可又一想,庶弟是个极有天分的读书人,做事刻苦专注,让他读书或许是适得其所。
裴少淮心里继续暗想——津弟啊,想必你以后也是要成为卷王的,晚卷不如早卷,不如就跟着为兄一起,兄弟齐心,卷死外头的那些人。
津哥儿很乖,任凭长兄牵着,点点头,应了一声“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