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心头一震,猛地清醒过来,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拳,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惊涛骇浪的情绪。萧乾怎么会出现这里?上一世,她也来木兰行宫参加大宴,但那时候她被几个世家小姐拉着说话,没有注意到奴隶场上那个少年,也没有注意到萧乾投来的怪异的眼神,更没有在后来遇见他和殷贵妃。也是,如果当初她有所知,也不会被萧乾虎视眈眈的盯上而无能为力,最后强行下了封后的圣旨嫁给他。方才宴席上隔得远,没有近距离的去打量萧乾。此刻长长的队伍从面前路过,她微微抬眸,就可以看清肩舆上和妃子卿卿我我的男人,能看清他傲慢放肆的笑容,以及眼角细细的纹路。陌生又熟悉。仇恨的种子在心间生根发芽,晏宁咬着下唇,脸色苍白,晏绥看出她的异常,悄悄拉了一把,福身行礼。晏宁这才如梦初醒,竭力控制住面上的表情,恭恭敬敬的屈膝福了福。没想到萧乾没有直接略过她们,反而兴致勃勃的停了下来,他依旧坐在肩舆上,殷贵妃柔若无骨的倚在他怀里,瞥着晏宁眼神意味不明。萧乾一身龙袍,披着黑黄相间龙纹大氅,居高临下的看着晏宁姐妹俩:“你们是晏太傅家的千金?”晏宁心里嗤笑,明知故问,姑姑进宫后,她们先后几次去探望过,也和萧乾遇见了几回,只是近两年年岁长了,不便再多进宫去,才没和萧乾打过照面,他没道理不认得她们。晏绥动了动正要说话,晏宁已经先她一步开口:“回皇上,正是。”萧乾探究的目光落到晏宁身上,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她许久,才开口问:“你是晏宁?”晏宁垂首,恭敬道:“是。”萧乾一笑,肆无忌惮的看着她白皙如玉的面庞:“有两年没见你,出落成大姑娘了。”按理说,晏宁姑姑进了宫,成了皇帝的女人,名义上她还该称呼萧乾一声姑父。倘若他以长辈的名义,说这句话还没什么,但晏宁知道他的心思,听他开口就觉得浑身汗毛倒竖。重活一回,晏宁知道该如何隐藏情绪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垂首道:“多谢皇上夸奖。”萧乾不说话了,手指撑着下巴摩挲,眼中有暗光流转,一瞬不瞬的盯着晏宁看,半晌忽得勾唇一笑:“很好!”晏宁心头一凛,脊背蓦然发凉。救人萧乾说完这两个字就起驾离开了,抬轿的侍卫们脚踩过一寸厚的积雪,留下整齐的脚印,长长的队列走出老远,都还能听见女子的娇嗔和皇帝得意放肆的笑声。晏宁一颗心落回原处,紧绷的弦轰然崩塌,脚下突然一软,晏绥一惊,赶忙扶住她:“怎么了,阿宁?”晏绥摸着晏宁的手,才感觉她手心汗津津的濡湿一片,连脸色都有些苍白。晏宁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我没事,就是突然见到皇上吓了一跳。”晏绥恍然,这才笑了起来,晏宁有快两年没见过皇帝了,被萧乾问话,一时害怕也是正常。“那你方才就不该说话,我来出面。”“我这不是来不及多想吗,怕皇上怪罪。”晏宁实际想的是不让晏绥在萧乾面前出头,免得被昏庸好色的皇帝看上。她应该和谢昀在一起,举案齐眉,长长久久,而不是在拘于深宫琼楼中,勾心斗角,苟延残喘,姑姑走过的老路,她们都不应该再重复了。方才萧乾那句‘很好’让晏宁的心莫名慌乱起来,重生几个月来,她尽量避免进宫,不与萧乾相遇。但今天这样的大宴,是晏太傅强行安排的,她不得不从。原以为小心躲着,就不会和萧乾碰面,没想到还是遇上了,还用那种令人畏惧胆寒的眼神看她。晏绥道:“我看你精神不大好,要不我们先回家去吧?”晏宁回过神来,柔柔一笑:“大姐,方才薛家小姐邀我去看她新得的珊瑚,你先回吧,我晚些时候自己回去!”晏绥不爱这样的热闹,想了想点头:“那你小心,天色晚了,早些回家。”晏绥一走,马车消失在面前,晏宁脸上的笑容悄然隐没,纤细的影子被阴冷的日光拉的老长。晏宁在冷风中站了许久,直到浑身都冰凉起来,才长长的呼出一口白气。婢女杜若迟疑了半晌,才上前来问:“小姐,要让阿松赶马车来吗?”“先不用。”晏宁摇头,四下看了看,大宴过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再等半个时辰我们再走!”杜若不解:“为什么?您不是要去薛家吗?”晏宁面色沉静,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和这冬日的阳光一样清冷:“过会儿你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