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解意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廊下,掸掉披风上的雪粒,伸手推门。
门纹丝不动,他说:“客人,您的门推不开。”
话音未落,房门“吱呀”一声开启,寒冷的穿堂风不知从何时刮来,吹了他一个透心凉。
“进来。”那道声音,“左转进内室,我在屏风后。”
何解意迈入门槛,脚步刚刚落定,身后的门便自动关上,门与墙的连接处发出艰涩刺耳的摩擦声。
房间里冷得出奇,他紧了紧衣服,朝左手边走去,迎面是一挂珠帘,进去后再朝左边一绕,才能看见那道声音所说的屏风。
香炉里燃着不知名的香,又冷又涩,存在感极强。但何解意依然从中闻到一缕藏不严实的腥臭。
那是水生爬行动物身上的味道,黏滑冲鼻,令人隐隐作呕。
何解意屏住呼吸片刻,再吸气,味道便被熏香彻底掩盖。
屏风很大,几乎将房间一分为二。一道影子投在薄薄的纱画上,形状诡异,像一团泼洒上去的不规则墨迹。
何解意站在屏风前行礼:“不知客人有何吩咐?”
“呵呵呵呵……”
那道声音轻轻地笑了起来,温和婉转,阴柔动听。混杂在笑声里的是一种古怪的“沙沙”声,仿佛某种冷血动物游过地面,鳞片磨蹭砂砾的声响。
“你进来,到屏风里来。”
尾音暧昧地下沉后勾起,隐约透出蛊惑意味。
何解意直起身,转到屏风后方,下一秒,一股压抑许久的腥风便重重撞在他脸上。
他本能地闭眼,忽有一条细长黏滑的物体横甩而来,缠在他的腰上,将他猛地拽到床边。
何解意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颗从床顶倒挂下来,悬挂在他面前的男人头颅。头顶两根枝杈般的鹿角向前延伸,几乎戳进他的咽喉。
顺着头颅打量过去,他看见苍白而赤裸的半身躯干,青黑长细的蛇尾,半截湿滑的,软若无骨的尾巴尖环过他的腰身与胸膛,末端漆黑的蝎刺在他眼前摇晃,仿佛随时都会捅穿他的眼窝。
这是一个拼凑式的怪物,从头到尾没有一处协调的地方,就连那张最类人族的脸都是死白色,泛着油脂浮腻的光泽,如同在河里泡了多日的死尸。
“哦……你好像并不惊讶?也不害怕?”诸生的脖子橡皮泥似的拉长,把那张怪异的脸贴到何解意脸上,黝黑的眼睛里有好几个白色的瞳仁,齐齐盯住他,“你早知道会在这里见到我?你知道我的存在?”
何解意与他对视,云淡风轻地道:“玄级鬼怪诸生,长得比我想象中还恶心。”
“你说什么!!!”
诸生慵懒散漫的神情瞬间变得凶神恶煞,他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巴,一条像蛇一样分叉的舌头闪电般弹出,刺向何解意的额头。
它现在就要把这个人开膛破肚、大卸八块,好好地吃个痛快!
“我说——你真让人恶心。”
何解意语调一沉,身上的披风忽然无风鼓动,衣摆迎风扬起,结结实实地抽在诸生脸上,将它的舌头直接打断。
与此同时,数道玄色光芒如同利刃交错劈过诸生的蛇尾,它发出凄厉的惨叫,猛然缩回床架上,尾巴处多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何解意落回地上,屈膝站稳,再抬头,双瞳已被墨色浸染,一股冰冷强大的气势以他为圆心扩散,化作苍凉的风席卷整座木屋,所过之处,一切物品尽皆粉碎。
那是他刚刚得到,还未完全适应的力量。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
诸生的恶形恶相被惊疑恐惧取代,明明身在高处俯瞰,却有一种其实是匍匐在何解意脚边仰望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