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收了信,季正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撂下手中文书,抬眼问:“秦无疾是哪个?”
季正青身边的幕僚冲他比划好几遍,又竖起指头往天上指:“秦!秦!”
季正青攒起眉头。秦?秦……?
“他娘的!”季正青眼睛瞪大了,大声骂了句脏话,又压低声音,“秦甘棣的儿子?!”
季正青此前根本没看过借兵的军册,顶多知道此番剿匪借兵,领兵的队正乃是吕迟。
但这事怪不得他。堂堂都尉掌管一州八百多府兵,岂能哪个都认得,借来的卒子名姓更不足挂齿,他没必要看这些。
季正青靠在椅子上,惊异地问身边的幕僚:“距离那案子,有多久时间了?”
“秦甘棣在岁末自缢。”幕僚回答,“想来已有半年多了。”
那件案子的具体情形,季正青其实并不大清楚,只是囫囵知道个大概,文人相互攻歼的腌臜事,他也懒得细问。
他单听说京城出了大乱子,国相爷被弹通敌,在狱中畏罪自杀,死前还留了首缅怀故国的酸诗。
他一死了之,为先主尽忠去了,身后却留下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独子。
秦甘棣是个轴里轴气的文人,他那崽儿据说也是个受书呆子敬仰的人物,好些酸儒生只要提起他,便会着迷似的,亲切地唤上一声秦公子。
这秦公子好死不死流放雁门关,不老老实实在城墙根儿下蹲着……竟他娘的跑忻州剿匪来了,还被大火围困一晚上,差点就死在他季正青的地界。
季正青一脑门子邪火。
王祁阳这混账东西,脑袋有毛病吧!放他出来作甚!
季正青抹了把脸,抬头问幕僚:“我他娘的是不是今年犯太岁呢?”
这话幕僚不知怎么答。
他只管出主意,又不管算八字。
幕僚捻捻胡子,没接他的话茬:“错肩谷一战伤亡过重,这劫忻州逃不得。如今都督府手中捏着东家的错处,更是不好得罪。”
季正青脸色不大好看,仍听他说。
“长史出身博丘崔氏,乃是高门贵子,但总听人说他亲缘浅薄,不大同本家来往,尤其是到了代州之后,反而跟出身寒门的读书人走得近。”
“照我猜,他怕不是也对这秦公子有几分青眼,是想要以礼相待的。东家要学着投其所好。”
季正青瞪了他一眼。
幕僚面不改色:“暂时地、投其所好。”
季正青这才不瞪人了。
幕僚继续说:“不论崔长史为为何要将这位叫到眼前、心里存着什么算计,东家需得先给秦无疾换个好住处,洗一洗,养一养,再带去长史跟前,莫要显得太寒碜了,至少面上过得去,省得再被他抓错处。”
季正青吩咐左右:“听着了?就按师爷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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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以来,才有秦无疾短暂地做回了几个时辰的贵公子。
侍从伺候着他洗了澡,还有专门匠人站在屋里,等他出浴后篦头,满头长发梳得柔顺如缎,还擦了木犀油。
吕迟见了人,闻到他身上有股花香味儿,揉揉鼻子,咧着嘴笑话他。
说他“香得像个小媳妇儿”。
本朝读书人有个蟾宫折桂的说法,为讨吉利,经常用木樨油擦头发,秦无疾自小闻惯了桂花香,直到来找他的路上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此时叫吕迟一说,却突然觉得有些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