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新搬的小区地段的确是乡下,但是由于开发商成片地开发,配套设施也就相当齐全,不仅医院和学校,就连园林的精美和讲究也是城里的住宅无法比拟的,如果不到城里去,也就没有远不远的问题。乔乔新搬的住处是一套公寓,客厅比较宽敞,两边像耳朵一样各有一间房。她觉得这样就够了,家里的陈设简单干净,墙上没有任何照片,只有一张莫奈的《睡莲》,挂在两处落地窗中间的白墙上,是前段时间心情最糟的时候她一点一点临摹的。
晚上,幽云睡下以后,乔乔却睡意全无,她从储藏室里拿出一个旧箱子。储藏室在厨房门外的小阳台上,小阳台放着洗衣机,上方有晾衣架,外加一间小房子可以作储藏室,也可以住保姆。
这个小箱子已经陈旧,乔乔结婚后就没有打开过,包括这次搬家前她也没有打开。但是这个晚上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
里面有一些旧物,譬如碎花的手帕,女孩子第一个并不值钱的胸针什么的,还有当时认为非常重要的课堂笔记,其中一个笔记本里,夹着一张乔乔和蒲刃当年的合照,肯定是当年无论如何不想处理才得以保全下来。照片上的青年男女穿着情侣装,乔乔的胸前是一个猫咪,蒲刃的胸前是一副鱼的骨架。两人微微笑着,神情甜蜜。
乔乔突然就泪如泉涌,她为什么会恨父亲?父亲本是她最亲爱的人,也是她无比信任和膜拜的人。他说蒲刃有性格缺陷,她怎么就信了呢?!事实证明是父亲自己有问题,他性格低调隐忍,所以平生最看不上霸气狂妄的人,怎么看都觉得冯渊雷这样的伪君子好,以至于搭上了女儿一生的幸福。
大约是在一个多月前,乔乔突然收到一个快件,快件被透明胶带封得死死的,这让乔乔不得不拿来剪刀,最终硬纸壳的信封还是被撕得稀烂,里面有一个软得像抹布一样的塑料袋,打开之后才看到一个本子。
这是一本情爱日记,字迹不用说就是冯渊雷的,对她来说一目了然。扉页是空白,没有字,但是夹着一条黑色的丁字裤。
还有一缕淡到只可意会的性感幽香。
乔乔的心顿时狂跳不止,脑袋也燥热得几乎炸开,根本想不通眼前的一切跟冯渊雷有什么关系。他这个人表面看上去斯文有礼,眼神平和甚至给人那方面的能力低下的感觉。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她的世界开始天地倒置,在一瞬间崩溃坍塌,她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个女人,只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这个男人的欺骗中。
那些女人他全部用英文字母或者别称代替,只翻看了一些片断就像吃了猪油膏一样恶心。其中的一个女人,他写到她太像乔而让他提不起兴趣,但是反过来他又说,如果他跟两个女人说他要出差,其实是去会第三个女人,永远都只有乔相信他是真的出差了,这也是他不会离开乔的原因之一,因为男人也只有风流够了,才会发觉古典爱情中的传统美。
他总觉得乔并不爱他,尽管他们什么都做了,还生了孩子,但是乔从未有过片刻的激情流露。猜忌让他恨不得跟所有的女人睡觉,对于他来说,背叛只不过是一剂良药。
他还需要这样一个体面和完美的婚姻。
体面,这就是为什么满大街的人都在忙乱地奔走,疯了一样找钱,这就是整形医院无影灯下的刀光剑影,把血肉之躯当作赌注。当下的社会,活的就是一个体面。
她一直都是一个贤妻良母,但他也不是空穴来风。他曾经无意间发现她很喜欢看一个名字叫沉香的人写的科普文章。整形科大夫的心思都相当缜密,不久冯渊雷就查到沉香是蒲刃的笔名。这让他非常纠结,他对她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早就应该明白,有些感情是分不开的,根本就分不开。她说你不要小题大做,我从来都没有跟他见过面,我不知道他的任何信息。现在只是做一个普通的读者都不行吗?冯渊雷勃然大怒,他说你还不如直接去跟他见面,难道你这样就清白了吗?你其实一直活在他的气息里。
他对她始终不能释怀。
无论她怎么解释他都听不进去,或者也不想听。但她还是善意地把他想成他是爱她的,在意她的。
现在看来她什么都不是,要不就是他脚下的一颗可以践踏的小石子。
日记里充斥着直白露骨的描写,随处可以见到,勃起,高潮,紧实,弹性十足,水嫩的肌肤,欲仙欲死等字眼,它们在纸张上变成钢针一般的荆棘,不仅刺伤了她的眼,而且狠狠刺伤了她的心。
但是很奇怪,她一点都不怨恨那些女人,只是不能原谅他对她的如此深刻的伤害,死了也不原谅。
她要把这个人从心里彻底地剔除干净,哪怕是他残留的一丝气味,都会令她窒息而亡。因为伤害太重,她看上去平静多了。
十三
梅金在心里暗暗佩服蒲刃,他的确是个天才,能够让完全不懂得物理的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收集了他几乎全部的学术和科普类的文章。
这年头,要想查清楚一个人的简历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但是要了解一个人的思想,就必须安静下来阅读。而时间,已成为她目前最为奢侈的东西。
她的日程排得满满的,间隔不会超过20分钟作为机动。有一次她因为儿子的老师家访耽搁了,那一天的日程便顺延到半夜12点。
还好,时间和乳沟一样,挤一挤总是有的。她除了应付公司的日常工作之外,全部的时间都拿来科普扫盲。老实说,梅金的生活中不能出现目标,一旦出现,她就像食人鱼一样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