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成绩都是都是过去式。”周至开口,话说的随意,“一切归零,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许一的大脑轰的一声,无数的烟花在大脑里绽放,她一瞬间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攥紧安全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谁说我归零了?”
车子拐上一道急弯,喇叭声响彻山间。周至的手指还搭在喇叭上,目视前方,“你的腿上不了跑道。”
许一猛地把头扭到一边,盯着山脊边缘。天光渐亮,层层叠叠的山脉已经显现出来,延伸到远处,她呼吸了两次才开口,“谁说我上不了?你是医生吗?你凭什么给我判死刑?我的腿只是暂时的,并不是永久。腿好之后我还是我,一定会继续。”她扬起下巴,用最后的倔强说道,“赛场依旧是我的,我的跑道永远属于我。我不认输,我就没有输。”
车子开在盘山公路,一个弯道接着一个弯道。
车厢内寂静,只有引擎的声音。许一始终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她不想在周至面前输,她也不想看周至。
周至把车开到山顶,停在边缘。天边的青色更甚,许一盯着遥远处的天。山脊线与天的交汇处,一半是灰一半是黑暗。
风突然就灌进了车厢,寒冷凛冽。许一回头看到周至已经下车,他拿了烟盒迈开长腿往边缘走。
许一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抬手狠狠擦了把脸,解开安全带从另一边下车。
周至站在山顶悬崖边缘的栏杆内点燃了一支烟,风吹的他单薄的卫衣后背鼓起,前面贴到了身上,露出他偏瘦的身型。
白色烟雾见风就散了,烟头被风吹的猩红,他把打火机装进裤兜。抬起长腿跨过栏杆,风很大,这个动作让他露出一截腰,精瘦的腹肌一闪而逝。他一步跨出去,站到了栏杆外,一块石头从他脚下滚落,跌入万丈悬崖。
许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快步走了过去。
“你不认输就是没有输?谁告诉你的?”周至拿下烟回头,笑着睨视许一,“这么幼稚的话你也信?”
“输了就是输了,淘汰了就是淘汰了。这就是体育竞技,就是——残酷的修罗场。”周至站的笔直,肩膀轮廓在衣服下清晰,他的声音落在风里,“人可以有梦想,但不能妄想,也不能太沉溺妄想。小孩,看在你以前叫我哥哥的份上,送你一句实用的。”他双手插兜,斜着站在风里,也可能是被风吹斜了高瘦的身形,他垂下眼皮,睫毛覆在眼下像是浓重的阴影,他的嗓音轻缓,“该转行就转行,不要再存幻想,这一行差一分都不行。”
许一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冲到了大脑,她攥紧了手,盯着周至。
周至往前又走了半步,直到踩上悬崖的边缘,脚尖悬空,他垂下眼看落石,“我下个月退役,新闻上说的都是真的。”
悬崖巨石陡峭,几棵荆棘艰难的长在半空中。石头滚下去便再也没有了踪影,脚底下是茂密的林木。秋天里,黄了一片。
周至踢了下脚底下的石块,又一块石头滚落。他眯了眼,看远处云海。
今天应该没有日出,最后一颗星被乌云吞没,青灰色的天边是层层叠叠的乌云,翻滚涌动着。
周至垂下稠密漆黑的睫毛,抽完最后一截烟,他把烟头捏在手里转了一圈,落到了手心,烟头湮灭。他转头看许一,扬了下唇角,“要学会接受现实,妥协命运,人不能跟天斗。我不是嘲笑你,我只是告诉你这个事实。得不到的东西,拼了命把自己搭进去,该得不到还是得不到。”他短暂的停顿,轻道,“没用。”
他们隔着几米的距离。
许一穿着宽大的灰色外套,风把她的帽子吹歪了,她很瘦,脸也很小,一半都隐在帽子里。她的皮肤很白,唇色也白,只有一双眼又黑又亮,直直看着周至。
风声在耳边呼啸,云层涌动。
天越来越亮,他们清晰的落在天光下。
“及时做出正确的选择。”周至转身继续看暗沉的云海,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小镇。一道河把小镇一分为二,白色的河面泛着灰光,灯光零星升起。房屋在辰光下,渐渐显出轮廓。
“你不用过多的排斥我,我中午会走,以后——如果你不想见,我们不会见面。今天说的这些话,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周至往前又走了半步,抬起头,“你不想认识我,就继续不认识我。”
决定退役,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开了七个小时的车。从黑夜开始走,太阳升到正当空时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过去的人生每天都活在规划里,训练射箭拿奖冲冠军,母亲说他是为冠军而生,他不应该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上。
这是他第一次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七年前你说要教我射箭,要带我进射箭队。既然你记得我,那这话你认不认?你说话还算话吗?”
女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周至回头看许一。
“我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许一单薄的脊背挺的笔直,目光坚定,“我不会离开赛场,腿断了我还有手,若是哪天手断了我就去参加残奥会。那个领奖台,我一定能站到上面。”
作者有话要说:前五十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