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你不用没话找话说,阿海不是在夜校给大家上课嘛,”宁富田从怀里掏出一把大团结拍在餐桌上,“老远就听见文老师你们的声音了,缺钱啊?这不就送钱来了嘛,上周队里卖对虾的分红,你们家和徐夏的,收好了。”
这还真是想打瞌睡,送来枕头。
徐夏觉得奇怪,不是说好了这钱要拿来买第二艘船嘛。
“支书大爷,队里不打算买船啦?”
按理说不应该啊,宁海这会儿还在夜校给渔民们上课呢,要是不买船了,这不白学了。
“不买了,”宁富田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能说不买吧,是有人要送咱们一辆。”
“啊?还有这种好事?天上掉馅饼了啊?”宁文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宁富田:“这还没到睡觉的时辰呢,你就开始做白日梦是吧。”
咋回事呢,原来赵向前上周去县里开大会,把解放大队买船出海的事汇报给了管农业的副县长,副县长当场拍板,由县财政出钱,奖励解放大队一条机帆船,比原来那艘船规格还高些。
更重要的是,明天就能下水!
这不就把钱省下来了嘛,宁富田留了一千元机动资金在队里,用于捕鱼网修渔船,剩下的按人头分给了出力的村民。
宁三水几个出海的拿大头,剩下的人拿小头,饶是这样,宁家和徐夏加起来也分了200块出头,可比往年的收入翻了几翻啊。
文昕听完宁富田一番话,当机立断把钱和票都塞给徐夏:“明天下午上学,你们顺便就去友谊商店把自行车提了哈。”
徐夏没想到文昕这么大方就把钱都给了她,心里大为感动。
“不用和大海商量下啊,”宁富田问,“这么大笔钱呢。”
确实,200元,都够得上解放大队富裕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宁文说:“不用,我家我妈就能作主,我爸都听我妈的。”
自打宁海家同宁富国彻底分家以后,一应收入都由文昕保管,可千万别误会,文昕可不是只当这个家的会计和出纳,这些钱和票怎么使用,也由她一个人说了就算。
宁富田闻言乐呵呵笑起来,指着一旁沉默不语坐着的宁三水说:“好事,听老婆话会发达,就和三水她们家一样,现在徐民德可是吃上老婆的软饭了。”
“哪有,”一直没说话的宁三水也哈哈笑了起来,“民德主内也不容易,很辛苦的。”
自打宁三水当上了“三八号”的船长,徐民德就挑起了照顾家里的重任。
“差点把正事忘了,我带三水来可不是同你们说闲话的,”宁富田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三水,你快和她们说说你的问题。”
宁三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这次出海,我们还遇到了邻省的船,虽然隔得远,听得不太清楚,但隐约从他们甲板上堆得鱼来看,应该是捕捞了不少大黄鱼。”
“难道他们捕捞的不是普通的成鱼,”徐夏心里咯噔一惊,“是腹中有卵的雌鱼?”
洋海湾是大黄鱼的秋季产卵场,邻省那些船只这个季节捕捞的,多半是即将产卵的大黄鱼。
徐夏想起上辈子在教科书上看到的记载,渔民尝到了甜头后,不满足于只是在渔场捕捞大黄鱼的成鱼,加之没有科学知识,开始盲目扩大作业时间,过度捕捞大黄鱼的幼鱼和产卵群体,长久下去,大黄鱼资源开始枯竭,野生种群数量不断下降,直至被IU(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为极危物种,比熊猫的易危还要严重两级。
“没错,”宁三水点点头,向徐夏投来一个欣赏的目光,“不过,学校里这些东西也教?”
宁文害怕三个大人怀疑,慌忙解释道:“教,怎么不教,徐夏学得可好了。”
徐夏望向宁三水的眼神愈加敬佩,她知道大黄鱼的这些知识来源于前世日复一日的积累,宁三水却只在船校学了短短一周,就能将大黄鱼的繁殖方式、生活习性都掌握得如此到位,一眼就看出别船上捕捞的是大黄鱼的产卵群体,看来真得是有几分天赋。
不知不觉间,宁三水和徐夏两人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文昕问:“这些事,你们和上面反映了没有?”
宁富田说:“咋没说咧,三水头晚和我一讲,第二天我就去给赵书记说了呀,可是赵书记说,这事不好办,牵连到邻省了,不是他一个小小公社书记就能管得了的。”
徐夏急得快哭了:“那咋办,就不管了啊?”
前世她没经历过这些也就算了,可现在要她眼睁睁看着野生大黄鱼被捕捞殆尽直至资源枯竭,那她可是一点也坐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