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盏中灯油燃尽,月光从窗隙漏进来,映出英挺的半张轮廓。榻上之人蹙着眉,缓缓睁开眼,眸色幽深,犹如冷玉。
寒风入肺,呼吸之间血气腥呛,胸口钝痛,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别动,小心伤口开裂。”
嗓音清脆,风动碎玉一般,借着月色,江枫只能依稀看见前方有个人影,他嘶哑着嗓子问:
“你……是谁?”
月明将脸凑过去,“这就不记得我了?”
江枫认真想了想,道:“不曾见过。”
月明有点失落,转念一想,江枫醒来若看到她不在狱中,而在床前,且是她多管闲事,没让他“生死自负”,岂不是要气得箭疮崩裂?还是不记得的好。
于是小心将他扶起,递过一盏白水,“那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江枫接过,将满嘴血腥气和着水吞入胃里。
“记得,我是江枫。”
这个回答倒令月明有些意外,毕竟本朝皇子皆从“云”取字,江枫于他而言只是化名。
“江枫渔火对愁眠,你是姑苏人?”
江枫没吭声,认真想了许久,才答道:“不,我母亲……我的母亲是姑苏人。你呢?你是什么人?”
月明玩心大起,捉弄道:“我呀,我是长生神女,专门管药材的,偷盗了老君的仙丹来为你疗伤。”
她说着俯身察看箭伤,她看得认真,贴的那样近,江枫甚至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草清香。
月色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亦真亦幻,难辨雌雄。
江枫尽力在黑暗中辨认了一番眉眼,作出定论:
“你长得好看。”
“我知道,神女都是好看的。”
他将白水饮尽,又补充:
“像狍子——你见过狍子么?白色的狍子。”
“白色的狍子?”
“嗯,白色的。”
月明心中好奇,挽袖往螭耳炉中添了把沉水香,托腮凝神等他往下讲。
“没见过。”
月色下,烟丝如流水,自炉中倾泻而出。江枫忽闪着眼睛,干裂的唇角绽出一个笑。
“它的肉很好吃。”
“……”
月色溶溶,沉香袅袅,眼前之人疏朗俊逸,颦笑间尽得风流。
可惜他双目灼灼,乐此不疲地向月明描述了狍子肉的一百种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