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这话,就见眼跟前的人脸色儿有点不对,一个个都看看她,看看她后头。她意识到了什么,一转身,就瞧见了顾舜华骨朵儿几个。骨朵儿听得心里气鼓鼓的,脾气已经上来了:“乔姨,您这是操得哪门的心,怎么您嘴里就听不见一句好话呢?”顾舜华笑了笑:“乔姨这是挂心咱们的,都这当口儿了,乔姨饭也不做,家也不会,拎着包在这里操心咱的事,这是眼巴巴地盯着,就看咱能把煤运来不,挑了三年大粪没见过乔姨这么好的,我可谢谢您了!”脸上是带着笑的,语气也算得上温柔,用语都是敬语,但是说得那话,就什么挑了三年大粪,下一句就是没见过你这种花屎壳郎!乔秀雅在这大杂院里一直都是拔尊的人物,哪当面被人家这么夹枪带棒的,当场差点闹了,大声叫唤起来陈翠月:“翠月,瞧瞧你这闺女,长本事了,咱四九城的老礼儿还要不要?今儿个咱可得好好掰扯掰扯,她这叫什么话?”可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听到外面的骡子叫,更有老潘头在那里喊了声:“煤来喽!”老头子拉长调子的喊声,还有车把式的“吁——”声交织在一起,大家一下子激动起来。“煤来了?真把煤拉来了?”“快看,快看,来煤了!”“内蒙的煤来了!”这下子,哗啦啦的,大家什么都顾不上了,全都往外窜,陈翠月哪里顾得上自己闺女说得对不对,她着急出去看煤!乔秀雅听顾舜华说的那话,不像样,正要借着这个由头发作一回,谁知道大家全跑了,没人听她说了!乔秀雅气得想跺脚:“哎,哎,这叫什么事儿啊!”大家伙哗啦啦都跑出来,围着那煤车,有的已经急不可耐地打开了草垫子,借着月亮光又看,都喜得咧开嘴,这煤真好!黑亮的煤筷子,一看就禁时候,烧起来带劲儿!大家伙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一个个激动得不行,这么晚时候了,也不觉得冷,光看着这黑亮的煤块子,便觉得暖和了!潘爷和霍老六指挥着,大家一块儿搬,吭哧吭哧,一趟趟的,就连小孩儿都屁颠屁颠地过去帮忙,最后一千公斤的煤块,妥妥当当地安置在了大杂院角落里,盖上了草垫儿,齐活!当晚大家都有些兴奋,各自吃了饭后,又都聚到了一块儿,过来顾舜华家里商量事儿。顾全福和陈翠月把被窝卷放一边,连床上都坐满了人。大家商量着怎么运黄土,怎么做煤块,讨论得津津有味的。算来算去,估计还是得有些本钱,大概也就是块钱,顾舜华的意思是,毕竟她自己拿大头,所以这里面的消耗她来出,到时候大家就出个煤块的本钱就行了。潘爷一听:“这怎么行,你给大家弄到煤,这就是功德无量了,别说能分给我们一家几十块,分几块对大家伙来说都是好事!”整整一个冬天四个月,一家也就分二百四十块,现在能给大家伙一家分五十个,那也等于大家伙多半个月的指标了。这年头,买个点心渣子都得排队呢,更何况是五十个煤球,天上掉馅饼也没这么快啊!煤球这个东西,几分钱一块,大家就算没钱,也不差这几分,关键还是限量供应,每家每户定死了就是那么多,再多钱,你也买不到!顾舜华却不想沾大家伙这个便宜,便道:“我缺煤用,本来也得送一趟,多出来的,也是捎带手的事,费不了多少功夫,再说大家还帮我拉来了呢,不然我只能自己费劲拉了!”最后到底是霍婶笑着说:“咱们都是老街坊,我看也别计较这个了,黄土,咱自己去拉,都是自己人,苦力气咱多的是,谁也不差这点功夫,无非就是借人家车马,还得喂骡马豆饼草料,这些大家凑凑也就好了,真要计较这个,咱这一大院,日子都没法整,天天算这账了!”她这一说,大家伙都笑起来,想想也是,现在关键是集中力量把这事给办了,给大家伙都分点煤球,以后晚上也不至于省着抠着,好歹屋子里多点热乎气。顾跃华道:“今天那位高俊同志,人真好,他给我那袋子甜菜的时候还说呢,说煤都是他们煤矿出的,他们最近时不时各处运,下次如果再往首都运,还可以给我们捎,让我们不用见外!”潘爷:“这位高俊同志真是一位好同志啊,还带着人帮我们卸货装车,当时人家就说了,说和咱们舜华认识好多年,以前都是一个锅里吃饭,说需要什么直接说话!”大家听着,都高兴起来,虽然不好意思经常叨扰人家,但多了这么一条路子,以后至少是个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