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看现在面上乖顺,其实知了小时候一身逆骨,比初中还狠。”张成蹊短促地笑了一声,又叹气:“她反正生来就跟程百军不对付,老一辈人虽然看不惯程百军的为人,但对知了还挺好,所以她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跟我们这些小孩也玩得很开心,直到后来,她家里养了只猫……”
江才尽想起了那张被塑封起来的画,“是白糖吗?”
“嗯,知了特别喜欢那只猫,每次出来玩都把猫放在帽兜里,甚至有时上学都带着。”张成蹊沉吟片刻,接着道:“程百军他……很厌恶知了这副模样,有一次偷偷把白糖卖了……半个月后,白糖自己从四公里外的地方找了回来,多值得开心的一件事,对吧?”
江才尽心底突然一阵恶寒,他有些不敢听下去,却知道自己不得不继续听下去,果然,张成蹊接下来就用她不紧不慢的语气,讲述了这段故事的最终结局,“但就在那年冬天,程百军醉酒,似乎是因为流产的事动手打了韩芸,知了挡在韩芸身上挨了顿打,而白糖则因为抓伤了程百军的手,被摔死了。”
“那天晚上雪很大,知了离家出走了。”张成蹊低声说:“街坊邻居都出动去找了,后来还是我爸在一座烂尾楼中找到她的,从那时候起,知了便并不怎么出门玩了。”
“之后韩芸和程百军离婚准备回老家,我们当时以为知了也要转走,买了好多东西打算送她,后来才知道,韩芸把她留在她伯父家了。”
“她在那边……”江才尽轻轻地问:“过得不好吗?”
“谈不上好与不好吧。”张成蹊叹了口气:“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当时的知了就是个累赘,但程百峰却收留了她,若是他家没个孩子,说不定还对知了千宠百爱的。但程百峰膝下早有一儿一女,知了又处于不尴不尬的年纪,混在他们家就是个多余的,更何况程百军还和韩芸离了婚,以程百峰妻子的心性来说,能给她吃给她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江才尽握着灰蓝色的窗帘,有些落寞地想:原来当年她无端问出的话竟是一朝被蛇咬所产生的怛怖。
江才尽五指倏地攥拢,又张开,他脑子有些乱,但还是出于礼貌,本能地开口道:“今日打扰,多谢你了,下次有空再请你出来吃饭吧。”
那边张成蹊挂掉电话,江才尽绕着沙发走了两圈后,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烟,又返身站在窗前。
夜市似乎要散了。
江才尽倚着窗,吸了一口烟,略显烦闷地揉了揉发红的眼。
程姿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主要是烧了一晚上,嗓子干疼干疼的,外加膀胱内容物有些超标,大脑排尿抑制区急不可耐地要撂台,于是在床上滚了不到十分钟,便被迫弃床而穿衣出门。
代谢废物排出体外后,程姿了才头也不抬地去厨房接饮用水,然后抱着杯子往次卧走,谁知润喉掀眼皮的瞬间,余光却瞥见客厅沙发上还躺着个人,胸腔里的心脏顿时跳得跟闹海哪吒似的,一口气险些没顺上来。
“你怎么还在!”程姿了剧烈咳嗽了两声,有些急道:“全勤奖要飞了!”
江才尽躺在沙发上看着她出了好一会儿神。
那眼神太过直白袒露,程姿了有些慌,于是后退几步,搂着水杯苟在墙根底下,十分警惕地瞧着他。
前几日科室工作也忙,家里的布局都是江才尽下班后抽空改的,他感觉自己心始终悬着,只有那日接到程姿了后,才如同找到了支撑点的藤蔓,心绪稳了下来,江才尽知道她没做错什么,当然即便错了,自己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伤她的心。
但是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
江才尽望着她,眼里是千般怨万般爱,不过以两人目前的距离来看,自己大概又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扶着茶几起身,独自吞下一口不眠夜的苦涩后,才说:“刚起来,就要去了。”
他的嗓音听起来莫名有些沙哑,程姿了眯眼看着江才尽略显干燥的唇角,捧着杯子犹犹豫豫地问:“你是要喝……”
江才尽走到她面前,程姿了瞳孔骤然紧缩,猛地退后了两步,有些不太敢确认,“你抽烟了?”
江才尽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闷笑,低下头,与她视线相接。
“躲什么?你又不是没亲过。”他抬起手,掌心贴在程姿了额头上,低垂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问:“还烫不烫?”
程姿了仓皇躲开,摇了摇头。
确保她烧退后,江才尽手掌下移,抓过程姿了手上的水杯,仰头喝了两口,然后放回她掌中,“周五下午员工食堂有牛肉饼和肉丸胡辣汤,我想带回来给你尝尝,今天先不用下去吃了。”
“啊。”程姿了捧着仅剩的半杯水,身子跟随他的步伐转向了玄关,看到江才尽换鞋,那迟钝异常的神经系统才重新运行起来,只听她奓了毛地喊道:“喂!讲道理吧江才尽!同学聚会那次明明是你自己……”
程姿了话音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