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一个黑色的小东西从遗骨中掉了下来。是凝之瓶。它的光亮已经完全消失了,看上去好像一小团过于浓重的黑暗。它落在伊兰的影子上,然后像沉入水面一般,慢慢在影子中消失了。
如同他身后走过的旅程,如同维赫图没有说出口的愿望。
但它还在那里。伊兰知道。在影子深处。
他留恋地凝望了片刻,转身向着命运走去。
镣铐的束缚减轻了一些,似乎是对他的顺从表示了满意。
讥笑在伊兰嘴角一闪而逝。他应该想到的。或者说他其实隐约有过这种预感。圣光教团既然想要抓住他,或许不会白白让他被胎海的天火吞噬。但谁又说得准呢。不管是神迹者还是圣灵,都不过是他们的耗材。教廷从不为失去耗材而惋惜。
可他还活着。
诗尼萨不是终点,这里也不是。一切尚未结束。
风声呼啸,大地荒凉。除了伊兰身边的灯,小镇是昏暗里唯一有光亮的地方。但越是走近,这唯一的光亮处就越是显得荒芜和破败。整个镇子不再是迁徙时那紧紧盘起,高高耸立的样子,也并不是曾在河谷间静卧时那样平整有序。
它像是一张被随意摔在岩石滩上的薄饼。一切仍然相连,没有丝毫破碎,但各处都有种怪异的扭曲。
唯有法阵是规整的。法阵环绕着,贯穿着这个孤独的世界中唯一的人类造物,冷酷庄严,不容撼动。仿佛此间的一切扭曲荒诞都是为了让这规整能得以实现。
牲畜的尸骸散落遍地,伊兰的视线在碎骨间车辙的印痕上掠过。不是那种普通的车辙,它们格外宽阔,压过哪里,哪里就留下符文。那是属于圣光教团的痕迹。
他没有停下脚步。锁链拖过骸骨,细小的碎裂与坍塌在风中有种怪异的清晰。但其中也夹杂着另一些多余的动静。
有谁在岩石与骨堆后面。
伊兰的脚步一顿。
一个背着大筐的佝偻身影慌慌张张地跳了出来,向着镇子的方向狂奔而去,很快就消失了。
伊兰继续向前走去。
小镇越来越近了。昔日那条只到膝盖的白色石栏如今变得有半人那么高。曾经藏在地下的符文也全部露了出来。金色的,写满了祈求恩典的祷词。
风哨声似有若无地传来,是驯鹿的声音。
伊兰扭头,在界碑外的岩石边遥遥看见了那头高大的动物。它一点儿也不像驯鹿了。那瘦骨嶙峋的身体和异常尖锐扭曲的鹿角让它看上去更像是某种魔物。还有它的眼睛,它的眼睛在昏暗中映着苍白的光。
伊兰认出了它角上的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