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霞堂原是周姨娘和张蜻蜓所居,地势较高,冬天特别暖和,也算是府内一处好地方。可后来林夫人借口照顾章清莹姐弟俩不方便,硬是把周姨娘和她撵到了荷风轩,又把这儿中间砌堵墙,拆成两半,给这小姐弟所居。弄了个四不像,是以周奶娘睹物伤情。
“她哪里是为了照顾那俩孩子,根本就是见着姨奶奶不受宠了,变着法儿地欺负人!”周奶娘说得是咬牙切齿。
但张蜻蜓却有些不同意见,虽然被人欺负是很可怜,但是这些可怜人又为何会让自己落到那样田地呢?张大姑娘一贯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就好比章泰安此事,就这么算了么?张蜻蜓心中冷笑,想得美!那小子不是在禁足么?居然还成天在外头晃荡,欺负旁人也就罢了,竟敢拿鞭炮吓唬到姑奶奶的头上,不让你难受难受,如何消这心头之气?
不过当下,还有个更加要紧之事。张蜻蜓回房后便从袖中取出自胡姨娘那儿带来的单子,递给绿枝,“快给我讲讲,上面都写了啥?”
绿枝试探性地问了句,“姑娘,要不您再学学认字吧!要不回头有人跟您吟诗作对什么的,那可怎么办?”
张蜻蜓不以为然地撇嘴,“那些玩意儿学了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我可没那闲工夫,不过你倒是教我把几个数字认一认,让我会看账本就行了!”
那好吧,绿枝就着这单子教她。张蜻蜓看了一会儿,勉强记两个就头大如斗,心想自己到底是粗人,做不来这些舞文弄墨之事,当下畏难情绪一起,便丢开手了。
“算了算了,以后有你帮着我就行了。”
那万一我又不在怎么办?绿枝很想劝劝姑娘,就像姑娘从前劝她们读书习字一样。这睁眼瞎的日子她都不愿意再过了,怎么姑娘反倒躲起懒来了?
可张蜻蜓又打听起旁的事情,“今儿来的那个女婿是二姐夫么?”
“是。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邝三公子。”绿枝解释着,眼中却有些淡淡的怜悯之色。原本,这该是三姑娘的大好姻缘啊!可……
但张蜻蜓不过就是这么一问便放过了,却又提起巧云,“那丫头也不知最后能不能定下来。”
绿枝低声道:“姑娘,您真的想要巧云进来么?”
“怎么?”张蜻蜓有些纳闷,“她不好?”
绿枝摇了摇头,“其实她……”
她正待解释,却见兰心跑进来报信儿,“姑娘,才五姨奶奶那儿打发人来说,您相中的巧云夫人不同意,换了那个叫做春桃的丫头。不过咱们这儿还差一个丫头,便先让巧云进来粗使几日,改日有好的,再给您换一个。”
张蜻蜓很是不悦,林夫人此举就是想鱼目混珠,舍不得好丫头给她陪嫁,又不好一口回绝,就弄两个小丫头过来,日后随意换一个,不过是想搪塞了事。
见她生气,绿枝微叹,“算了,姑娘……”
张蜻蜓听得火起,啪地一拍桌子,发起了脾气,“什么事要是都算了,就怪不得给人欺负死!”
绿枝当下也不敢言语了,过了半晌,张蜻蜓消了气才问:“那个巧云,究竟是怎么回事?”
绿枝不敢隐瞒,“巧云是白麒麟的妹子,碧落的小姑子。本来她家求了我,想让姑娘看在从前碧落服侍您情份上,帮着收下她,可我没敢提。”
又是碧落?张蜻蜓皱眉,“你把话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弄得好像我欠她多大人情似的?
绿枝这才详细道出始末,“那日姑娘出了事后,夫人便把碧落配给了白麒麟。他也是家生子,白家老爹两口子都是老实人,只混得都不体面,在二门外当差。这白麒麟小时候从树上跌下来,摔坏了脑子,有些痴傻,幸好还有一把子力气,便在府内干些劈柴挑水的粗活。”
张蜻蜓明白了,“那人傻得厉害么?会打人么?”
绿枝摇头,“那倒不至于,否则也不会让他进府干活了。其实是挺本分的一个人,只是有些笨,只能做些最简单的事情。”
按说,这样的人也不算太坏,但是对于充满梦想的年轻女孩,尤其是她们这些二等丫头,平素心高气傲惯了的女孩儿来说,嫁给那样的人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张蜻蜓能够理解,很是同情,但是——那跟她没有关系。
况且,张蜻蜓还有一个疑问,既是碧落是服侍三姑娘歇下的,而那天晚上她出了事,这丫头怎么一点也不知情?像是现在,她晚上多翻几个身,睡在外头的周奶娘都要问上一声。可上吊那么大的动静,那个丫头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确实也失职了?
张蜻蜓想了想,吩咐了一句,“若是巧云来了,待她好点吧!”
但是,她也觉得这巧云不能留下,就算是自己待她好了,她也未必领情,而且对于碧落而言,这又能帮到她什么呢?反而会撩拨得她的心思更加不稳,想要离开那个家。
此时,在章府的另一处,有人背着主人在窃窃私语。
“这章家三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娇美如花!只是可惜,竟然要嫁给那个莽夫,实在是暴殄天物!”
“说起来那小姐今日是偶然出现的么?可怎么会这么巧呢!”
“这个可就要问邝兄了,人家小姐的回眸一笑,可是冲着他呢!”
“休要胡说!分明就是巧合而已。”
某位白衣公子嘴上否认得厉害,却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难道真的是她对自己余情未了?自古才子配佳人,想想此姝艳色,心思未免有些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