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嗔了女儿一眼,“喜妞,你回去了,可不能拿家里的事情胡说。你爹这也是在咱们一家子面前才开开玩笑,可不是没有正形的人。要是一家子说什么话还成天端着个架子,那活得多累。”
赵成材仰天感慨,“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娘子也。”
文绉绉的模样逗得一家子笑得更加开怀了。
涛声阵阵,天边已经有几点星月浮现,带着温润咸味的海风舒爽宜人,挟裹着这一家子的笑声和臭豆腐的香气飘散开来。
不远处,有人抽了抽鼻子,“好香,你们闻到没?有臭豆腐的香气。”
“怎么可能?”潘云豹不相信地瞟了夫人一眼,“咱们在北安这么久了,哪里遇到人吃臭豆腐的?你要是馋了,等回到京城,带你去吃个够。”
“不对啊,爹,真的有臭豆腐的香气。”潘以筝也抽了抽鼻子,那动作和她娘那如出一辙。
潘以箫和以筠兄妹俩站在一起偷笑,潘以笙觉得实在不雅,“咱们还是找个正经吃饭的地方吧,就是有炸臭豆腐的,也吃不饱啊。”
“不行。”张蜻蜓正在饥肠辘辘之际,好容易闻到喜欢的食物香气,怎肯轻易放过?
“吃饭之前,也可以先吃几块臭豆腐垫垫肚子的,是不是,娘?”潘以筝说出张蜻蜓的心事,拖着她就跑,“你们要不去,我跟娘去。”
一贯没有什么节操的张蜻蜓立即跟着女儿跑了,不断嗅着空气中的臭气,寻到了一处僻静之处。
星光之下,一个似是小贩模样的人正站在那里臭豆腐,而旁边似乎还围了大小几个客人。
“这臭烘烘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吃的?”章清亭实在是不愿意张口,但赵成材一定让儿子捧着碗送到她的面前,“你就尝一个嘛,喜妞,你也吃一个,爹不骗你,真的味道挺好的。咱们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再回到家乡,就是想吃一口这东西可也没处寻了。”
章清亭给他这最后一句话打动了,物离乡贵。多少年难得回一趟家,往后想吃一口家乡的饮食,确实也是很难吃得到了。
于是挟起一块,送到嘴边,屏着呼吸,硬着头皮咬下去。豆腐炸得表皮香酥,但内里绵软,浸透了酱料,竟是鲜香满口,似乎味道还当真不错。
正想夸赞两句,就见一个妇人牵着小女孩跑到赵成材跟前,连价也不问,径直道:“老板,先来十块。”
她身边的小女孩急急附和,“娘,我也要十块。”
赵成材怔了怔,刚想说他这儿不是卖的,却猛地听着那小女孩的声音有些耳熟,“你……”
“嗳,你不是教书的赵先生么?”潘以筝也瞪大了眼睛,认出他来了。
赵成材张大嘴巴,直愣愣地盯着她身边那个叫娘的女子,一时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娘子……娘子。”
张蜻蜓觉得不对劲,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他身后那个挟着咬了一口臭豆腐的女人,脑子里如忽地似如电光火石闪过一般,脱口而出,“章清亭?”
叭唧,章清亭筷子上挟着的半块臭豆腐掉地下了,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张蜻蜓?”
潘云豹已经带着孩子们赶了上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媳妇和一个女子两两相望,呆若木鸡,“这是怎么了?”
这一次历史性的会晤,就在赵小二酷爱的臭豆腐的指引下,完成了。
回到酒楼的一路上,章清亭都不断地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太丢脸了,怎么会在吃臭豆腐的时候偏偏给人撞上?要是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不受赵成材的诱惑了。
而张蜻蜓也好不到哪儿去,为了出门方便,她选的是最简单利落,西戎女子日常打扮的衣饰,别说钗环了,连条裙子都没穿。朴素的及膝开衩长袍下就是条长裤,在衣饰得体的章清亭面前,简直像个使唤丫头。要是早知道今儿会遇上,她说什么也得把自己拾掇拾掇啊。
灯明烛亮,照着桌子两边的妇人纤毫毕现。潘云豹和赵成材一个瞅左边,一个瞅右边,都在好奇地打量自家媳妇的另一副模样。
而几个孩子,已经分吃完了臭豆腐,正在桌上吃饭。
说到这儿,两个男人都很佩服自己的镇定。赵成材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还是果断而坚决地把臭豆腐全部炸出来了,好不容易泡了一日,要是不做,可就全都浪费了。
本着节约粮食的精神,潘云豹也让几个孩子上前帮着分而食之,这才提议一起寻家酒楼坐坐。
赵成材当然带他们去了寄存物品的那一家,知道他们还没吃饭之后,先作为地头蛇,给他们叫了一桌子吃的,只是张蜻蜓哪里有心情吃?囫囵喝了碗粥,就下来和章清亭大眼瞪小眼了。
当然,她们二位的目光也分别在对方的丈夫上流连了几回,对那本该是自己曾经要嫁的男人,难免有些好奇。
但女人的心思却和男人不同,在两位男人还在仔细地打量着曾经应该是自己妻子的妇人时,她们早已经收回目光,开始了对话。
“我……刚回家去看过了。”先开口的是张蜻蜓。
“我也回章府去看过了,见了泰安一面,知道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章清亭含笑应了,只不过知她甚深的赵成材却看得出来,娘子紧张了。
张蜻蜓也笑了,笑声里同样透出几分干涩之意,“你在扎兰堡混得也不错嘛,我还去你家的马场买了几匹马。哦,对了,还去你家的绸缎铺子买了不少衣裳。唔……爹还让我去你家馆子里吃了顿饭,没见到金宝,倒是见到他媳妇了,挺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