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姑娘见捞不着啥好处,索性带着一肚子气忿忿地回了荷风轩,左右看啥都不顺眼。赏赐的东西全给林夫人拦了下来,搞不好就没有自己的份儿了,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她心性爽直,未免放下脸来,有些摔盆子砸碗的动静就出来了。陆真在一旁冷眼旁观,半晌没有言语,却是提了支毛笔静静地写起了字。
张蜻蜓想发脾气发不出来,去睡觉吧,偏偏心里搁着事又睡不着,闹腾了半天,却是天交黄昏,肚子饿了,一个翻身还是坐了起来。
却见丫鬟嬷嬷怕惹恼了她,都识趣地走开了,心下更是窝火,一摔帘子冲出来,就见陆真闲闲地端了杯茶,正悠哉悠哉坐在那儿欣赏才写的字。
一转头见她出来,微微一笑,“姑娘您瞧瞧,我写的几个字还过得去么?”
张蜻蜓忿忿地白了她一眼,“明知道我不识字,还显摆什么?”
陆真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你可知道,今儿蒋小姐写的是什么字么?”
“不知道!”张蜻蜓想走,但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却似被那副字给勾住似的,鬼使神差地就是挪不开了。也许她是出于对陆真的一份好奇,也许是想找个人说说心中的烦闷,而陆真的这一份镇定与从容,吸引住了她。
陆真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走了,这才解释给她听,“那是个寿字,她用了一百种不同的笔法,双手同书,写了一百个寿字。”
她微微一笑,“要说起来,她这份功夫,倒也算难得了。可你知不知道,今儿这事一闹,她就是字写得再好,在京中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呃?张蜻蜓愣了,“会有如此严重?”
陆真淡笑不答,却问:“你不如坐下来,再仔细看看我写的字,告诉我,你能从中感觉到什么?”
张蜻蜓将信将疑地坐了下来,看着她的字,当中除了两个一字,她一个也不认得。但是说不出为什么,陆真的字横平竖直,一笔一划之间就是能给人一种从容优雅的感觉,就跟她这个人一样,总是这样淡然恬静。
夕阳西下,墨香在晚霞余光里,随时光静静留淌,有种说不出的静谧之意,让人心神不知不觉就安定下来。
等她彻底静下来了,陆真才念给她听,“这八个字,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张蜻蜓不明白,陆真一笑,“你是不是觉得今儿明明是你的功劳,却没有得到一点奖赏而不平?”
张蜻蜓斜睨她一眼,“是又怎么样?本来就不公平。”
陆真嗤笑,“你以为你这是在哪里?你想跟谁谈公平?你生在这个家里,没有投胎到嫡母的肚子里,这就注定了不公平。”
她一语切中时弊,听得张蜻蜓一时语塞。知她还有下文,只望她求解。
陆真忽又提起了蒋陌雪,“她今儿败了,不仅是自己败了,还将整个昌平郡王府的颜面扫尽。但可你知道,她为何会落败?”
张蜻蜓很想说,因为她吵架吵不赢我。可这样的话能说出口么?瞧瞧左右反正没有旁人,她心里正窝火,就脱口而出了,“因为她没道理,自然讲不赢我。”
陆真抿嘴一笑,“你确实是占住了理,可你知道你占住了什么理么?”
这个张蜻蜓却是知道的,“因为她瞧不起干活的老百姓。”
陆真点头,“其实平心而论,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正如她最后所言,几乎所有的公子小姐,达官贵人都是跟她这样做的。可为什么,她会,或者说她即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呢?”
摇头,对于自己不会的东西,张大姑娘甚少不懂装懂。
陆真幽幽叹了口气,“因为,她犯了官宦人家的大忌。有许多事情,在私下里随你怎么说,怎么做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更加不可以标榜自己以这么做为荣。尤其,是在公众场合。无疑,她今日的言行是极其不妥的。”
张蜻蜓顺嘴追问下去,“那她真的会嫁不出去?”
这也太严重了吧?她是很讨厌她,不过也只是吵了一架,没有什么太多的深仇大恨,如果这样就会令得一个女孩所嫁非人,那惩罚确实有些重了。
陆真看着她,完全没有一点玩笑之色,“今日,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一番话,又被三殿下,尤其是皇太孙不点名的批评,就已经是绝了几乎所有官宦人家想要娶她的念头。哪怕她改得再好,可再也没有人敢要这样的一个媳妇了。娶了她,别人就会想,这家人是不是和她想法一样?而只要还想在官场仕途上有所作为的人,又有谁敢冒这个险?自然,也不是绝对地说她会嫁不出去,不过是——嫁不好而已。”
张蜻蜓听得脸色略变,“真有这么厉害?”
陆真慎重地点了点头,“不仅是她,就连昌平郡王府只怕都会因为此事,受到连累。而这,就是我方才写的那八个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姑娘好记性。”陆真微微一笑,转身递了杯早就泡好的菊花茶给她。
茶水已经温凉,正好入口,也适宜张蜻蜓急迫需要降火的心境。可她接了茶,却不饮,而是上下打量着陆真,“你肯教我?”
陆真倒是真有几分欣赏她的机敏与率真了,“你愿意跟我学么?”
张蜻蜓眼中多了抹警惕之色,“你想要什么好处?”
陆真很坦然,“我从林夫人那儿失去的,还有我将来能给你带来更多的一部分。”
“具体多少?别说得这么含含糊糊的。”张大姑娘杀猪痛快,谈生意也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