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骥见是自己祖父生前最看重的幕僚来了,勉强打起精神问了一句:“顾先生怎从冀州过来了?”
“定北侯府出了事,小人自是要过来瞧瞧。”顾先生走过去坐在榻前的杌凳上,将玉匣呈了过去,“老侯爷生前曾将此物交托于小人,言道若一朝定北侯府有难,便让小人将之交给侯爷您。”
“祖父留下的?”谢骥愣愣接过来,“是何物?”
顾先生朝天拱了拱手,敛容肃然道:“此乃佑宁皇帝陛下亲赐的金令。”
佑宁皇帝?
听到这四字,谢骥不由屏息。
佑宁皇帝是当今圣上的皇曾祖父,这位陛下生时勤政爱民、任贤用能,曾两度御驾亲征,先后平定西疆和南境,在位十三年海晏河清,国泰民安,政绩仅次于打下大昭天下的开国皇帝,在历代所有皇帝中位居第二,极受百姓爱戴,至今坊间还流传着赞颂这位陛下的歌谣。
谢骥将玉匣打开,虽见里面果然如顾先生所言装着一块金令,却仍是心存疑虑:“可祖父建功立业之时那位陛下早已龙驭宾天,这块金令又是如何得来的?”
“此金令当初并非是赏给老侯爷的,而是给了您的曾祖父谢元帅。”顾先生耐心解释,“论理,天子亲赐之物本该留在主支代代相传。但当年老侯爷为情所伤,执意要离开宣平侯府,谢元帅便将金令传给了他。”
“那……祖父可有说过这块金令有何用处?”
顾先生神色愈发肃然:“佑宁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予谢家后人三诺,只要不损及江山社稷,不伤及忠臣良民,凡事皆可应允。宁氏皇族后人见此令如见佑宁皇帝陛下,须代先辈守诺,直至这三诺用完,归还金令。”
丝丝希冀霎时从心底浮起,谢骥急声问道:“此言当真?”
“小人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千真万确。”顾先生见谢骥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稍稍放下心来,温声道,“侯爷,有此金令,您就不必再担心了。”
谢骥眼眶发烫,小心翼翼捧着玉匣,哽咽开口:“多谢顾先生。”
“这是天家给谢氏的赏赐,与小人何干?”顾先生不禁一笑,笑完又敛容提醒了句,“虽有金令,但侯爷最好还是再给东府那边递个信。此事万一不成,有东府相护,至少能保住您和夫人的命。”
东府便是谢家主支嫡脉宣平侯府。建朝之初的那些世家高门“王”、“崔”、“孟”、“宋”一个接一个地没落,唯有宣平侯谢府的门楣历经两百年风雨屹立不倒。谢氏一族如今能稳居大昭世家首位,靠的就是宣平侯府,可见其权势之盛。
“宣平侯府的人个个看起来人模狗样,实则就是一群喜欢抢别人媳妇的疯子,一个比一个冷心冷情阴鸷心狠,整个府里就只有谢淮之这一个看起来正常些。”谢骥嫌恶地皱了皱眉,“莫说定北侯府早已与东府断绝关系,就是没有,他们定也不会帮我和夫人的。”
“侯爷,可不能说这种话。”顾先生蹙眉沉声道,“宣平侯府到底是谢家主支,自您的曾祖父那辈往上数,您的长辈可全是宣平侯府的人。”
他耐心劝说:“况且您方才不是也说了,东府的长公子性情极好,您着人送一封信过去,谢大公子看在两府同宗的份上,或许会愿意搭把手帮帮定北侯府,也未可知。”
谢骥静了许久,念及在宫中受苦的苏吟,终是妥协道:“那我派阿城送信罢。但谢淮之此时身在金陵,纵是愿意相助,一时半会儿怕是也赶不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眼眸黯淡下来,嗓音喑哑:“只是我此番去求宣平侯府的人,便是万分对不住祖父了。”
“小侯爷不必自责,老侯爷绝不会怪您的。”顾先生轻叹一声,“老侯爷当年未能如愿以偿,心里苦了一辈子,他老人家临走前曾说过,不求小侯爷将来立下丰功伟绩,只盼您能与心上人恩爱和睦,小夫妻欢欢喜喜过完这一生。如此,他便心满意足了。”
思及祖父对他的恩德,谢骥瞬间红了眼睛,静了许久方低声道:“如今我被陛下禁足,身后又有伤,出不得府,只能上道折子着人送进宫,将金令一同奉上。只盼陛下见此金令后能高抬贵手,饶过我夫人。”
“侯爷莫忧。”顾先生安慰道,“佑宁皇帝陛下是当今圣上的皇曾祖父,又是大昭数一数二的明君,地位超然。陛下看在佑宁皇帝的金面上,定会放夫人回府的。”
谢骥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也是,天家重孝重诺,皇帝就算再恨苏吟,总也不好忤逆他的太爷爷。
想到这里,谢骥眉眼弯弯,见李妈妈送饭菜进来,便将玉匣轻轻放好,高高兴兴用了四碗饭,尔后精神满满写了道折子,着人将折子与玉匣速速送进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