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夏蔚只刚刚窥见了成年人世界的一条缝,那缝里有亮光,令人心生向往,但回过头环顾四周,身边的麻烦才是亟待解决的。
就像游戏冲关卡,总要先打完这一层的怪。
这一年,荣城的秋天特别冷,虽然不似去年一样雨水淋漓,但降温迅速,不到十一月就已经是严冬的模样即便冷,丑到无法直视的冬季校服仍然压在箱底,决不会上身。
校园里的树木一夜之间掉光了叶子,只剩光秃树杈风中摇摆,好像风烛老人的枯瘦手臂。天沉沉,云层又厚又低,下一秒就要压降下来似的。
这样的天气,除了新鲜劲儿还没过的高一新生,没人爱在校园里乱晃。
高三楼一片无人似的死寂。
至于高二,要准备马上到来的学业水平测试,不熟悉的学科,全靠死记硬背,每个人的背脊都像坠了千斤,根本直不起来。
年轻的历史老师在讲台上帮大家划重点,安慰下面一颗颗垂头丧气的脑袋:“坚持一下,各位理科生,就考这一次,之后再也不用翻开历史书了。”
靠窗边座位的男生偶然抬头看向窗外,忽而大喊:“下雪了!”
荣城这一年的初雪来得这么早,势头也很猛,眨眼片刻便落了一地白晃晃。有人提议:“老师,放我们出去玩会儿呗?”
历史老师摇摇手指:“各位,我可没这个权利,靠窗的同学,把窗户打开五分钟,让冷风帮大家清醒清醒,有人都快睡着了。”
面对学测,班里状态最轻松的是黄佳韵。
她文科本来就很厉害,考试内容对她来说实属杀鸡用牛刀。有人借了她的政史笔记,打印成很多份,发出去,夏蔚拿了一份,又递给米盈一份,结果被拒绝。
“我不用她的笔记。”米盈硬气得很。
上次运动会的短暂合作只是一段小插曲,她依然看黄佳韵不顺眼,自然不会为一本笔记折腰。
晚上回到寝室,其他人都去洗漱了,米盈端着塑料盆回来,看到黄佳韵站在寝室窗前踱步,神色焦急。
想当没看见来着。
可是黄佳韵主动开了口。
“米盈,你手机在么?借我用一下行么?”
米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找她求助?
“我很急,现在就要用,家里有事。”她说。
“你自己的呢?没带啊?”
“下午放在教室多媒体讲台里充电,被班主任发现,没收了。”黄佳韵实话实说,“借我一晚上,明早就还你,我不白借,我把我政史笔记和大纲都送给你,行不行?”
“谁稀罕。”米盈这样说着,犹豫了下,还是把藏在被褥底下的手机掏了出来,因为看得出黄佳韵脸上的紧张不是演的,或许真的是有急事?
“你小心点啊,用的时候亮度调低,最近宿管老师抓得严,”米盈把手机递过去,她的iphone5s,自己还没喜欢过劲儿呢,“别把我的也充公了,我跟你拼命。”
“不会。”
黄佳韵这么说着,可事实证明,越是担心什么,什么就越容易搞砸。宿管老师晚上例行查寝,隔着门中小块玻璃窗,一眼就看到一个铺位被子拢起,里面有莹莹的光,当即推门进来
第二天一早,夏蔚来到隔壁寝室找米盈一起去食堂,结果发现米盈头发没梳脸没洗,眼睛也肿了。
寝室其他人看情况不对早早溜了,只剩黄佳韵倚着上下铺的铁栏杆,脸色也不好看。
“我赔你一个。”她说。
“你赔?64g,七千块钱,你赔?你家什么条件你当我们不知道啊?”
这话就有点过了。
黄佳韵爸爸是开大车的,常年在外,偶尔回家,妈妈是残疾人,在小区一楼开了个扦裤脚改衣服的小档口,可能连店都算不上,方便邻里罢了。有一回,班里的一个男生去改校服裤腿,刚好遇上了黄佳韵,便随口讲给了班上同学。
“我该赔就会赔你,跟我家条件有什么关系?”黄佳韵一点都没有气恼,被人揭短儿后会出现的窘迫,在黄佳韵身上没有丝毫体现,她很坦然,甚至觉得米盈不可理喻,“手机而已,我都道歉了,你叫唤什么?”
而已。
米盈气得早饭没吃,午饭只喝了一碗紫菜汤。
那可是新手机啊!她难过得心尖儿都抽抽,经过一下午的思想斗争,终于在晚自习给夏蔚传来纸条:
“你,陪我,我得把手机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