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告诉我,到底是谁送我们几l个一路从淮左送来兴元府的?”
丈夫又不吱声了。
黑夜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三声鸮鸟。
忽然妻子就爆发了狠劲儿,一头撞在丈夫身上,“砰!”地一声,将他撞下了床榻去!
隔了两间屋子的小吏都被这一声吓醒了!忙爬起来穿了衣服就摸着窗棂,贴了耳朵去听夫妻久别重逢后的响动——
“我告诉你!你若是在兴元府学了些忘恩负义,不知感恩的本事,”妇人怒骂中,带着主簿微弱的告饶,一并自窗子里飘出去,“我们母子几l个明天就回淮左老家去!饿死冻死也不用你一文钱!”
赵鹿鸣梳头时就有人叽叽喳喳地在窗外说这些话,直到佩兰受不了,准备推开窗子,要他们安静一点,不说像个道士样子,至少像个宫廷当差的,不要连人家闺房里的话都往外传时,小内侍忽然一哄而散了。
再转头去看帝姬,帝姬坐在镜子前,仍然是一脸的淡定。
“谁在外面?”
“帝姬,是尽忠候着呢,他昨天夜里才回来,没进得城,且在城外的白鹿营待了一夜。”
李素替她管着不动产、粮食、铁钱,尽忠替她管着茶引和铜钱这些能够利滚利,钱生钱的东西,因此平日里都很忙碌。
尽忠这几l日打听了一下利州路的都茶场都什么行情,他并不隐藏自己的行迹,因此附近的茶商慢慢也都听说帝姬手里有许多茶引,这些茶商渐渐都靠了过来,也想打听一下帝姬这些茶引准备怎么处置。
是用来辛辛苦苦地干起茶叶买卖,不给其他人觊觎的机会呢,还是不耐烦自己卖茶,只将茶引转手卖了去呢?
还有一件事,帝姬要他在灵应宫里寻几l个被磋磨许久,也该安分老实的宦官,替她办些小事。
她偶尔说,更多的是在静静听尽忠汇报这些事。
听到最后,她点点头,“这些日子你奔波劳累,明天就是天腊节了,你也该喝口热茶,歇一歇。”
有宫女听了,立刻就去倒了一杯茶,尽忠赶紧从那个圆圆的小凳子上站起来,双手接了,一脸的感激。
“帝姬待奴婢不薄,奴婢得时时
将帝姬的吩咐记在心里才是。”
她听了就漫不经心地一笑,“不枉我给你起这个名字,真是灵应宫里第一忠心的人。”
尽忠那张圆脸上就挤满了天真的憨笑,“奴婢怎么敢当呢?前日里见了曹翁,虽然老毛病犯了,躺在榻上静养,可还对奴婢说,时时念着帝姬……就这份儿心思,奴婢便比不得!”
灵应宫里可能真有几l个憨憨,但尽忠肯定不是其中之一,因此赵鹿鸣听了,便抬眼去看他:
“曹翁可好?”她说,“天腊将至,我这几l日忙得脱不开身,只让医官给他开了些方子,他用得如何?”
“帝姬勿忧,曹翁只是腿脚上的老毛病罢了,精神却还好着,”尽忠笑道,就用眼睛轻轻地扫了一下周围几l个宫女,“曹翁还同奴婢说起,今岁天腊,灵应宫是该好好给兴元府的道士们看一看,莫说下面的野道士,就是道官都不成个样子哪!”
她的发髻已经梳好了,有宫女拿了镜子给她前后看,得她轻轻一点头后,将梳妆匣利落收好,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除却帝姬和内侍外,屋子里只剩下形影不离的佩兰。
帝姬的注意力像是全在镜子上,左右不停地摆头去看发髻,屋子里就静了片刻,才响起帝姬如梦初醒的声音:
“王继业对我说的话,曹翁怎么知道?”
尽忠像是忽然吓了一跳,立刻将茶杯轻轻放在圆凳上,直直地跪在地下:
“曹翁也是关心帝姬,”他说,“灵应宫里的事,曹翁都知道。”
帝姬仔细地欣赏自己那个毫无难度的,光秃秃的发髻欣赏了很久,忽然就扑哧一声笑出来:
“不就是个李惟一么?他当初被我吓破了胆子,不曾动手写奏表,现在想亡羊补牢,晚了!”
有头驴子拉的车,慢慢悠悠到了宇文时中府上。
这位安抚使老家就在四川,亲邻故旧非常多,大过年的,排队拜年的车子排起了一个长队,这辆驴拉的青布小车就很不起眼。
甚至小车下来了一个白面无须的年轻仆役,走到宇文府门前递名帖时,宇文府的门丁看都懒得看。
“我家使君有贵客,”他说,“且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