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絮絮叨叨地教训起人来。当老师的人可能都有点这毛病,大学教授也不例外,而且奶奶上了年纪,远比年轻的时候爱叨叨人。
商老师也是老师,但她就不爱叨叨。可现在,她也只能苦笑着听着,不回嘴。
奶奶叨够了,想起门口还有个人,这才看过去。
“庭云都和我说了,音音住院头几天,是逢雪帮着照看的?好孩子,真是谢谢你!”
乔逢雪一直站在门口,安静地看她们家人重聚,并不打扰。这时奶奶叫他,他才走过来,温声地说着话,表示这是分内之事,又关心奶奶的身体,还道歉说自己回国后没有专程上门看过奶奶。
“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好得很。”奶奶不以为然地说。当然不是好得很,可她好强,宁愿觉得自己好得很。
接着她说:“你住哪里?肯定一个人吧。晚上在家里一起吃饭——你客气什么,咱们不是需要客气的关系!”
这样不容置疑的口吻,谁也拒绝不了。
乔逢雪试图提出自己想回家拿电脑,晚上再过来,奶奶都拒绝了,说什么工作都不着急这半天,非要用电脑的话,家里也有。
商挽琴看着有点不忍心了,就帮腔:“奶奶,他搞程序和游戏的,用的电脑配置和家里不……”
奶奶竖起眉毛:“不行,他走了谁陪着打牌?”
原来是牌瘾犯了。
商挽琴觉得奶奶孩子气,这叫“老还小”,还想再说什么,但乔逢雪已经笑出来,自己拉开餐椅坐下来,说:“奶奶想打牌,我当然该陪。打扑克吧,麻将三缺一,音音要多休息,最好别玩。”
商挽琴热爱一切游戏,包括麻将。她愕然地看着乔逢雪,没料到自己才帮他说话,他竟然“背刺”她。但没等她出言反驳,奶奶和妈妈就都表示了赞同。她们迅速拿牌、倒水、安排零食,一转眼布置好了能够舒舒服服打一下午扑克的场景,并赶她去午睡。
“我才不需要……”午睡。
这句话没说完,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别说其他人,她自己都笑了。
“好吧,午安。”
她亲亲奶奶的面颊,再亲亲妈妈,朝卧室走去。关门前,她又对上了乔逢雪的目光。他的眉眼和李凭风有一点相似,都很立体,但李凭风眉毛细而浓,压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潋滟的眼睛,乔逢雪的眉眼距离却很适中,更接近“剑眉星目”四个字,却又比那柔和,总带点清冷疏离。
……她疯了才把两个人拿来比较。
商挽琴关上门。
她不知道,“咔哒”一声门关后,有人才迟迟收回目光。他看得略久,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奶奶就斜着眼睛看过来,有些不高兴,但又有些高兴,还有点挑剔似的,突然说:“看什么呢,我们音音可不会也亲你一下。”
商老师吓一跳,顿觉尴尬,赶紧说:“妈!你瞎说什么!”
“怎么了?又不是外人。”老太太昂头道。
商老师只能去说小辈,说:“逢雪,你别介意,我妈她……”
奶奶眉毛一皱:“反了,你敢说我老糊涂了?”
商老师无语:“我还没说呢!”
母女斗嘴,乔逢雪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他起先还有一丝窘迫,很快却放松下来,脸上不知不觉带上笑意。他看着手里的牌,思索该让另两个人赢多少才不会被看出来放水,再有一丝多余的思绪,他在想……
他想:这样的时光真好。
*
家里的日子是平静的。
不同于X市那吝啬的春雨,故乡的天气还是那么清爽分明。春天就该先下过春雨,再春阳明媚,让各色的花痛痛快快、热热闹闹地开,到清明再雨纷纷、欲断魂嘛。
每天散散步、晒晒太阳、赏赏花,再对着电脑和数位板疯狂做游戏,感受让人上瘾的心流状态,商挽琴感觉自己像一株迅速好转的植物,就差开花了。
她跟七七打视频电话,还去拜访干妈一家——就是七七的父母。乔逢雪也一起。当时干妈的反应好玩极了,她似乎并不知道侄儿回来了,只以为商挽琴在,才高高兴兴奔下楼,还念着“早上我摘了艾草,正在做你爱吃的艾糍”,抬头看见乔逢雪也一起站门口,她猛一下愣住,突然就开始抹眼泪,“哎呀哎呀”地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