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声,电梯到了,曲殊同抓着车钥匙踏进去,曲指按亮了22层的按钮。在徐徐上升的电梯里,曲殊同也想到了多年前的大年初二。曲殊同极少如此冲动。他听完时研的电话,立刻去订最近一班回国的机票——刚好最近一班机票就在四个小时之后——然后草草收拾行李开车去机场。
美国不过除夕,深夜的长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东一簇西一簇的烟花,没有结伴出来夜游的小孩儿,只在放缓车速过弯时,听到暗巷里几句掺着酒意的“screwyou”和闷声打架的动静儿。待到开出市区以后,便只剩下跑车发动机的声音了。
机舱门关闭以后,曲殊同低头将腕表调回到中国时间,然后面向舷窗闭上了眼睛。
大年初二,曲殊同离开半年以后奇迹般出现在寇越家附近的便利店门口。寇越裹得跟个狗熊似地推开便利店的门,毫无预兆地跟他打了个照面。
在寇越看过的偶像剧里,恋人久别重逢的情况时有发生,女主角要不然很娇地潸然泪下喋喋不休,要不然很酷地视若无睹转头就走。但她和曲殊同本就不是正正当当的恋人关系,且眼下不过分开半年,扪心自问,实在称不上“久别”,她一时居然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风太大了,割到脸上跟刀子似的,寇越扯了扯围巾,只露出一双因为轻度近视而微微眯起来的眼睛。
“是来找时研吧,就在前面,红房子的那栋,四楼。”寇越稀松平常地笑着道。
曲殊同目不转睛地望着寇越,半晌,轻声道:“寇越,我弄错了一些事情,以前对不起……是特意来跟你说对不起的。”
寇越听到曲殊同突然的道歉,虽然时隔半年,自己早就不再去回想了,却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一下子红了。其实她跟曲殊同之间,没有谁需要对谁道歉的。寇越望着眼前满面倦色的曲殊同,突然深感遗憾。早前两人一起上自习时,也有几个瞬间,曲殊同看起来也很甜……如果他们曾经跟其他校园恋人似的鸡飞狗跳地交往过就好了。
寇越伸手在额头上轻轻挠着,不自觉避开曲殊同的眼神。
“唔,嗯,好。”她不知所措地附和着。
风吹着路对面的破塑料桶叮里咣啷地,头顶不断传来行道树枝杈断裂的声音,天气预报说是五级风,但寇越觉得当地气象局的数据太保守了。
寇越跟曲殊同告别回家,在楼梯口被王馥叫住,王馥皱眉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显然她路过看到曲殊同了。寇越低头盯着袋子里大包小包的零食,待到鼻子不怎么酸了,平声答,没有恋爱。
曲殊同匆匆洗完澡,在楼下的饭菜香里,解除电脑的休眠状态,刷新页面。他唯一关注的女主播寇越阔别两周再度上线,正在镜头前安静地敲电脑写作。寇越这回写的是一篇西方同人小说。曲殊同刚好看过英文原著。他看着她用拙劣的文笔、并不太高级的脑洞狗尾续人家的貂,嘴角轻微抽了抽。
曲殊同顶着原始的数字账号单手敲键盘,问:主播为什么不继续写上回那篇小说了?
——上回那篇是bl小说。bl就bl吧,总归是原创。
寇越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没有看屏幕。曲殊同于是眼都不眨地连刷了十个高额的带有声效的礼物。寇越在接连不断的浮夸声效里,轻推了推自己的防辐射眼镜,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篇人物写飘了,没法继续写了。
曲殊同回以一串长到天际的省略号。
突然有电话打进来,曲殊同看了看来电显示,转头拉开门出去。他趴在栏杆上俯视楼下正贴着手机的姑父余闲,慢吞吞道:“爸爸,我到家了。”
曲殊同自小就叫余闲“爸爸”。
曲殊同刚来姑姑家时,就跟个孤独症儿童似的,也不看人,也不跟人说话,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时常蓄着一汪眼泪,在曲霜身后惶恐不安地一眨一眨的。余闲本就很喜欢这个白得跟团子似的侄子,所以刚刚住一起时简直称得上是溺爱曲殊同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甚至由于曲殊同不喜欢烟味儿,不乐意给他抱着,他痛下决心戒了烟。要知道曲霜刚跟他交往时想要他戒烟各种威逼利诱都没屁的作用。
结果曲殊同刚刚接纳余闲,准许他周末背着自己去游乐园了,就开始有无聊的同学家长上前逗趣。他们说,小朋友,以后你姑父有了自己的儿子就不喜欢你喽。曲殊同牵着表姐曲淑媛的手哭着回家。
余闲问明了情况,蹲下来逗他:“同同,我们商量一下,你以后叫我爸爸,我就不要其他儿子了。”
曲霜自美国出差回来,听到曲殊同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一口一个“爸爸”,差点没厥过去。曲霜觉得家里一个“爸爸”一个“姑姑”简直是瞎扯丨淡。但余闲言之凿凿地解释这样便于建立曲殊同的归属感。曲霜前脚信服、感动、同意,后脚就听到他腆脸承认,其实也是喜欢逆伦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