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套麻袋后,素来强健的季大将军半个月没下得来床。
与之相反,那半个多月里,翠黛宫的小哑巴整日喜笑颜开,走路带风。
翠黛宫中人后知后觉,季大将军出事那日,似乎没人见过王姬身后的小尾巴。
再看他步步紧跟,事事周全模样,姜泱几人恍然大悟,莫不是小哑巴异想天开,竟敢肖想他们王姬?
自那之后,她几人事事为难,对小哑巴再没有好脸色。
谁知小哑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步步紧跟在许姜身后。
姜泱气不过,趁独处之时,将小哑巴的“心性之恶”、“不成体统”,悉数禀报给了许姜。
哪知许姜也浑不在意,还告诫她,“不可因他是否许人而论罪”。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此插曲过后又半年,不知是许国军中伙食太好,加之每日习武强身之故,小哑巴的身量开始抽条拔高。
及至翌年秋时——许姜发现那窗上秋菊之时——小哑巴已经超过她,直追父兄。
轻风拂过,一缕冷香掠过鼻下。回想起几日前的木樨,几月前的流言,许姜陡然惊觉,姜泱几人喋喋不休的劝告与提醒,莫非并非无的放矢?
最是少年心赤诚。
庭间梧桐昭昭,翠竹推浪,廊下风铃叮当作响。
一片秋叶悠悠坠落,许姜目光追随,脑中却浮出昔年姒云之言。
“知慕少艾,从来不是过错。”
猗猗绿竹,摇曳如荡。
抬眼撞见竹子后头那道澄澈如水的目光,许姜的眸光倏地一顿。
沉吟许久,她摆摆手示意姜泱退下,而后拿着秋菊,提步走向角落里的少年。
秋晖斜落,竹影轻动,勾勒出他清隽眉目,颀身若修竹。
叶落雁南一岁秋,不知不觉间,少年已出落成大人模样,与去岁大不相同。
她站定在竹林外,与他四目相对。
“季诺受伤,是你动的手?”
似没能预料到话题的走向,少年的神情倏地一空,很快平复如常,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许姜失笑,晃了晃手里的菊花,朝他道:“作甚动手?觉得他不够格,不够好?”
听出她语调里的笑意,少年的耳朵尖微微一动,倏地抬起头,眼里噙着明晃晃的光亮,朝她重重颔首。
做了错事还不知悔改,果真小狼崽子。
许姜眼里三分无奈,五分欣赏,思量片刻,伸手拨开他眼前的青竹,无奈道:“宫里说你‘其心必异’、‘狼子野心’之人何其多,可曾有人对你暗下过毒手,赶你离开?”
少年目光一闪,倏地垂下头,默不做声。
难得见他乖顺模样,许姜眼里漫出笑意,近前一步,将那秋菊别到他耳后,而后双手负后,故作威严道:“日后不可随意摘花,更不可无故伤人,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