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大王——”
王师之呼震破云霄,鸣蝉息声,群鸟振翅。呼喝声一路往外,直至浮尘弥漫的队伍尽头。
约莫一炷香后,声势赫赫的战鼓声渐歇,纷扬的浮尘里传来齐整而从容的行进声。
又片刻,昭昭晴光掠过瑟瑟浮尘,天子一行终于施施然露出真容。
悠扬而低沉的礼乐声里,身量修颀的周天子一马当先。他腰背直挺,姿态从容,身下宝驹膘肥体健,高昂着脖颈,如在闲庭信步。
烈日当空、连日奔波亦遮不住他半分风华。
周天子身后是两两并辔的四名亲侍,从前往后依次是……看清他身后之人,任子伯的目光倏地一凛。
赢子叔、召子季、虢公鼓皆在他意料之内,可那第四人——柳眉杏目,肤白胜雪,分明是许公之女,王姬许姜。
她怎会在此?
任子伯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紧跟在四名亲侍后头的玄黄色銮驾里,初来乍到的褒夫人正小心翼翼掀起帘幔一角,圆睁着双眼,探头探脑。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
名句流传千年,时至今日,她才知晓是何意。
旆旌招展的城楼上,八师之首倏忽回神,倾身朝周天子所在遥遥行了一礼,而后起身站定在栏杆前,目光如炬扫过城楼之下。
一抬手,长刀齐齐出鞘,一振臂,箭矢直破长空,一握拳,战鼓擂声又起……
齐整划一,令行禁止,声势之赫赫丝毫不输数千年后震惊海内外的华国奥运开幕式。
与现世的阅兵相似,周王行经之处,不同的方阵悉数收刀回鞘,跪地问安。周王再颔首回礼。
春祭时的前车之鉴如在眼前,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姒云正要放下帘幔,余光里映入许姜修颀直挺的身影,眉眼不自禁下弯。
看出她对阅兵礼的向往,姒云鼓励她以亲侍身份参与,而不必躲在辇车里。
许姜顾忌自己的女子之身,得了周王的恩允,依旧举棋不定。是她好说歹说,巾帼不必让须眉,嫁入皇父家亦不等同于相夫教子。
随同周王一道阅兵,正是要明明白白昭告天下,许国王姬并不在皇父公子之下,两家联姻亦非她许姜高攀。
如此才有今日之景。
一场阅兵说来轻易,正如许姜先前所说,任何与周天子相关之礼,皆冗长且复杂。
检阅完八师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王城时,午时已过半。
姒云刚坐下吃口茶,没来得及换下外衣,因阅兵之仪亢奋异常的许姜脚底生风跑了过来。
“夫人,现下出发如何?”
“现在?”
知晓她一路惦念着菜品之事,可抵达第一日便行动,会否太过仓促了些?
姒云举目望向院中步履匆匆的宫婢与侍卫们,面露迟疑道:“现下众人都还在忙碌……”
“没人注意才好!”许姜凑到她身侧,狡黠道,“夫人,现下大王和任师几人正在房中议事,必不会注意到你我二人出了门。”
受她高昂的兴致感染,姒云眼里亦泛出无奈的笑意,一边递给她茶杯,一边摇头道:“做菜而已,你要如何解释我二人非要出行宫?”
许姜两眼圆瞪,着急道:“臣女可是为了夫人。”
“为了我?”姒云面露不解,“此话何解?”
“临近洛邑时,夫人曾提起,说对洛邑城的布局和城中建筑甚是好奇,是也不是?”
“话虽如此……”姒云依旧有些举棋不定。
“宫中雕梁日日可见,只那些隐藏在街头巷尾、内有乾坤之地,却并非时时可见。”许姜拉住她的手,“循循善诱”道,“夫人初次前来,臣女却是自小在洛邑两城走动。夫人知晓臣女的性子,自小便坐不住,也因此知晓不少旁人不知的好去处。”她眨眨眼,笑道,“夫人当真不愿与臣女同去?”
姒云抬眼看向潋滟晴光下,笑颜舒展之人,或许早在她识出许姜骨子里的韧劲之前,对方也早已洞悉她对此间的好奇与热望,如此才会一拍即合,惺惺相惜。
倾盖如故,如何能不让人喜笑颜开?
“如何说得过你?”她笑着让步,指指身后道,“容我换上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