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在新年前出了这么一件事,裴太夫人钟氏有些被打击到。万福堂花厅,钟氏被丫鬟婆扶着离去后,众人也都各自回去。林惊枝和裴砚两人回抚仙阁不久,窗外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色,眼看就要天色大亮。孔妈妈心细,小厨房炉子里早早就煮了姜茶。等林惊枝和裴砚换了衣裳出来,孔妈妈就端了姜茶上前。“郎君,少夫人。”“夜里雪大,用些姜茶去去寒气。”林惊枝盯着玉碗中盛着淡黄色的茶汤,小脸微苦眉头紧皱着,只是这股辛辣的味道,她实在不喜。孔妈妈忙道:“少夫人,老奴知晓少夫人不喜姜汁的辛辣味。”“老奴特地加了红糖和红枣,中和了一下,少夫人多少用一些。”林惊枝正要摇头拒绝,裴砚已经端着玉碗走到她身前,修长冷白指尖捏着汤匙,漆眸瞧不出神色,语调却是不容拒绝。“多少喝些。”林惊枝迫于无奈接过玉碗,十分敷衍地用嘴唇碰了碰:“我喝了。”孔妈妈:“……”裴砚眉心微蹙,朝孔妈妈吩咐:“都退下。”“屋中不需要人伺候。”孔妈妈一愣:“是,老奴这就退下。”屋中霎时静得落针可闻,林惊枝满目警惕盯着裴砚,十分肯定强调:“我喝过了。”“再喝些。”“或是我亲自喂你?”裴砚抿唇道。迫于无奈,林惊枝只好小小咽了一口。裴砚眉心蹙得更深:“半碗。”林惊枝疯狂拒绝,满脸抗拒:“我知道姜茶好,可是太辛辣了,我咽不下去。”裴砚不知想到什么,他慢条斯理放下汤碗,漆黑凤眸盯着林惊枝颇有深意道:“方才在万福堂,我瞧着秦家那位姑娘脖颈上的伤,倒不像是掐出来的。”“不像是手掐出来的,那怎么来的?”林惊枝漂亮的桃花眼中,霎时都亮了一瞬。裴砚狭长眼眸微眯,视线缓缓落在玉碗装着的姜茶上:“喝掉。”喝掉姜茶就能知道?林惊枝有些犹豫,她咬了下红艳艳的唇,讨价还价:“半碗可以吗?”“可以。”裴砚没有犹豫,点了点头。林惊枝:“……”“只喝三口行不行。”林惊枝小脸纠结。裴砚冷笑:“那就全部喝掉。”林惊枝小脸压着火气,勉强喝了半碗后,她脸颊一热,如胭脂晕开,双眼亮晶晶的似有星星在闪。“夫君可以说了吗?”裴砚冷白的指节叩了叩桌面,拧眉想了一瞬:“据我所知,二姑太太的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她力气不够。”“而且那伤,不像掐痕。”既然不是姑太太掐出来的,那秦云雪脖子上的痕迹怎么来的?林惊枝垂在袖中的指尖颤了颤:“夫君会去查吗?”“自然。”裴砚垂眸,端了桌案上剩下的大半碗姜茶,若无其事饮下。冷白性感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滚了滚。“你、”林惊枝看着裴砚手中姜茶,欲言又止。……听雨小筑是沈观韵暂居的客院。秦云雪被丫鬟扶着在侧间厢房坐下,丫鬟行了一礼后,恭敬退下。秦云雪坐立不安站在厢房内,她等得焦急。里头灯烛昏暗,垂着的纱幔浮动,一旁的窗子不知被谁打开,有凛冽寒风吹进屋中,呼呼作响。“观韵姐姐,你在么?”秦云雪浑身不受控制发抖。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深夜,秦云雪感觉四处都有鬼影浮动,她不过是为了不被裴月兰拖累,才犯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又怎能不怕。忽地一下,八仙桌上放着的灯烛,被窗外的寒风骤然吹灭。秦云雪尖叫一声,闭着眼睛捂着耳朵,摔在了地上。“你不要过来。”“我不是纯心害你的。”门外一声冷笑,沈观韵举着明亮的宫灯,指尖托着一个托盘,走进屋中。“云雪妹妹这是作何?怕成这般模样。”“我不过是伺候祖母睡下,耽误了些时辰。”“难不成这听雨小筑,闹鬼了?”她慢悠悠走进,蹲在秦云雪身前。秦云雪像是寻到救星一样,苍白指尖紧紧攥沈观韵的袖摆:“观韵姐姐,我方才看到母亲了。”“她找我索命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其实由裴家择一门亲事,我还能在裴家出嫁,以五姓之首裴家表姑娘的身份出嫁。”
“至少外祖母念旧情,还是能护我几分。”沈观韵唇角压着淡笑,那双漂亮的眼睛含着的情绪极冷。手上动作却是温和,她慢慢扶着秦云雪起身,坐在一旁绣凳上。从带来的托盘里拿了伤药,动作小心又温柔给秦云雪的脖子涂上伤药:“云雪妹妹有何错。”“你那母亲本就伤重至极,也拖不了几年,与其放在身旁拖累你,还不如早早送走她。”“是吗?”秦云雪眼中自责渐渐淡了下来。沈观韵森森一笑:“可不是么,像妹妹这般心性和娇弱的美貌,自然有更好的去处。”“你想想,你会变成这般下场,究竟是谁害的?”“你若是自此放弃,你甘心?”秦云雪透着凄弱神色的眼眸,慢慢带出了恨意,她瘦骨嶙峋的指尖死死握着,想到了当时裴月兰死后,沈观韵给她出的主意。秦云雪浑身一抖:“观韵姐姐,可我再也不想像今日这般,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我不想死。”沈观韵细软的指腹透着毒蛇般冷意,轻轻抚上秦云雪苍白脖颈上的伤痕。这痕迹是秦云雪求她时,她亲自拿布条勒出来的,再用力些就能活生生把她勒死。但这淤血斑斑,处处青紫的痕迹,却莫名取悦了她。想无声无息逼死一个人,有千百种方式,更何况她有沈家为后盾,只要她够小心,就谁也别想发现。沈观韵凉凉笑了声:“怎么会,我是在帮你。”“这几日来,瞧着云雪妹妹可怜,谁都能欺负一下,心生怜惜罢了。”秦云雪有些不敢和沈观韵对视,她垂了眼眸,闷闷点了点头:“谢观韵姐姐垂怜。”清晨太阳出来,各处的风雪渐渐停了。然而今日的裴府,却没有往日热闹。府中死了人,虽然不对外透露,但多少会从近身伺候的下人口中听得一些琐碎的消息。加上今日清晨,裴太夫人的万福堂内叫了郎中进府诊脉。据说是因忧思伤神,染了风寒。林惊枝和裴砚夜里还没睡下就得了消息,作为晚辈他们自然要第一时间去万福堂,给太夫人请安。林惊枝和裴砚进去,她见周氏和吴氏都衣不解带在太夫人身旁照料,她作为孙媳本该留下和婆母一同照料长辈的。可太夫人不久丝毫犹豫朝林惊枝摆了摆手:“你不用留下来。”“本就之前病了几日,恐怕身子骨还虚着,你和砚哥儿回去,我有你母亲和婶娘伺候。”“我知晓你有孝心就行。”林惊枝看了周氏一眼,见周氏朝她点头,她也不再久留,请安行礼后,就和裴砚一同回抚仙阁。回去路上,晴山有些俏皮朝林惊枝眨了眨眼,小声道:“少夫人,估摸是您上回伺候夫人时,把夫人伺候病了事,给太夫人留下了阴影,所以今日才忙不迭让夫人和郎君快些回去。”林惊枝闻言“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她伸出软白指尖,点了点晴山的脑袋:“小声些,莫要胡乱说。”“等会子传到太夫人耳中,小心太夫人撕烂你的嘴,我可护不住你。”晴山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这话只同少夫人说。”裴砚看着同丫鬟笑成一团的妻子,他眸色微闪,印象中她就从未在他面前这般肆无忌惮明媚娇笑。林惊枝对上裴砚有些暗沉视线,她笑容微顿赶忙收敛,朝裴砚语调淡淡:“虽然夫君晚间睡在抚仙阁。”“但白日还需要努力上进的,夫君快些去书房吧。”裴砚深深看了林惊枝一眼,忽然道:“昨日夫人让我查的事,有些眉目了。”林惊枝没有丝毫犹豫松开了晴山的手,步伐微快,上前拉住裴砚的衣袖:“我觉得马上就要午膳了。”“夫君不如用了午膳后再去外院书房吧。”“就算勤奋,也该劳逸结合。”裴砚低声淡笑。“夫人既然这般体贴,我自然不能辜负夫人的期望。”“我还是去外院书房吧。”本已经走到抚仙阁门外的裴砚,转身要往外走。林惊枝攥他袖摆的白皙指尖微微用力,眸底带着浅浅的娇色:“夫君。”“好。”裴砚点头。抚仙阁西梢间主卧,林惊枝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同样换了衣裳的裴砚,正端坐在暖阁美人榻旁,干净指尖握着书卷,垂眸翻阅。林惊枝小步上前:“夫君说吧,查到了什么。”裴砚抬眼,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双颊和沾着水色的唇上,他伸手,拉过林惊枝细软的手腕,嗓音略有些喑哑。“早间我让人去查,秦家表姑娘从宜春堂出去后,消失过一段时间。”“具体去了何处,暂且不知。”“知道了。”林惊枝点头,然后慢条斯理拉开裴砚箍在她不盈一握纤腰上的掌心。她面无表情起身,朝外头候着的孔妈妈吩咐道:“妈妈,你去厨房说一声。”“郎君要去外院书房。”“不用留他的午膳。”裴砚闻言缓缓放了手中书卷。一向淡然如仙的表情,这会子再也绷不住了,掌心用力,一把将人拉进怀中,薄热气息喷在她侧颈上,灼得人发颤。“夫人这是,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