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修归根到底是兽,不能算修士,跟人不一样。”黑袍人递出一根长笛,“他不能留了,再出这种事,你就处理掉。”
“遵命。”
跪地修士忙伸手接笛,她自始至终低着头,一副不敢直视的恭敬模样,却借面具遮掩真正神色,从缝隙处看到那只指甲修剪干净的手。此人指腹处略微沾染颜色,黑袍袖口内也露出一点红白,模模糊糊瞧不明晰。
尽管她被眼前人栽培,但从未见过其真容,粗略一扫瞥开眼,唯恐被对方发现。
那是一只药修的手,且黑袍下衣物有红有白,莫名令她联想到追杀自己的莲华宗。
那人却不察她的异常,吩咐道:“你们在南边巡逻完,就到老地方集合,自会有人来接应。他要是失控,你处理完了,就自己过来。”
“是。”
片刻后,怪声修士离去,唯留黑袍女修,紧握那根透亮玉笛。
村落里,房屋焦黑,尸横遍野。此处早被莲华宗弟子搜救过一遍,只可惜无人生还,只留下数截残躯,被烧得不堪入目。
楚在霜等人在门里领完任务,等到真抵达目的地,才懂何为人间炼狱。
楚在霜和苏红栗脸色煞白,李荆芥则跑到一边大吐特吐,连他肩头的天宝鼬都蜷缩起来,没办法立刻适应眼前景象。
斐望淮最为镇定,他绕开一具焦尸,安排起其余的人:“开始干活吧,先看看有多少具焦尸,然后在村后挖开一片地方,将他们埋于地下即可,我到村东去看一看,你们各自找个方向。”
李荆芥握着竹筒,他刚猛灌几口水压惊,迷茫道:“望淮,为什么你这么熟练?你都不害怕吗?”
“我们可是修士,有什么害怕的?”斐望淮一瞥楚在霜,又看向另外二人,“一直没打算修炼的就算了,我以为你俩选择做修士,早做好直面尸身的准备。”
苏红栗小声道:“但我入门其实是为种植药草、炼制丹药。”
李荆芥:“而且门里切磋都点到为止,我也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死人……”
“没准每年都让新弟子来,就是要你们早一点适应。”斐望淮垂眸,“他们已经足够幸运,起码能被修坟立碑,有多少修士横死,连小洞天都不留,世间再无其痕迹。”
反正他在岛外,从未听闻修士给凡人造坟,自己哪天被葬哪儿还说不准。
李荆芥:“……这倒也是。”
楚在霜没参与同伴对话,反而紧盯着一旁横梁。断梁之下,有一及膝高的幼童,同样被焚烧成枯槁,死前凄惨缩在母亲的尸骸边。两具尸首早面目全非,只能从体型判断,这是母亲和孩子。
现实绝不是任务描述里的简略之词,现实远比道听途说的消息更残酷露骨。
四人短暂调整完情绪,开始将村里焦尸集中,然后找地方统一安葬。他们选的是一处小村子,或许是位置偏僻、人口稀少,来这里打扫的莲华宗弟子不多,主要附近还有不少发生惨案的村落,领取任务的人也比较分散。
这确实是苦力活,不需要任何修为。斐望淮最初还用涟水术搬运焦尸,后来跟他们一样选择工具,简单便捷得多。
楚在霜铲完一个大坑,一扫剩余焦尸,开始清点起来:“感觉没法都埋在这边,地方好像不够。”
“我看村子后有座坟山,好像是村民以前用的,但距离村子有段路。”苏红栗道,“不然再到那边埋一些,就是搬过去费点力气。”
“行,我去看看有多远。”
其余三人停下休息,楚在霜将铲子放一边,顺着小路往村后跑,果然没多久就看到坟山。
农田边际,隐有山包起伏,其间墓碑林立,有石质的,有木质的,都是村民造的墓。
她刚要走近细看,忽想起孙大娘的话,从芥子戒里掏出一瓶白酒,经过墓碑时随意地洒两滴。这是她待在红尘泽收到的,一直没有派上用场,前不久收拾才发现。
实际上,她不懂墓前洒酒的缘由,但孙大娘是有诸多忌讳的人,不允许踩门槛、节庆时要吃有美好寓意的食物、祭奠时必须遵循礼数,她耳濡目染就记住。即便大家都知道没什么用,但总会用各种手法,寄托缕缕复杂情思。
楚在霜一路穿过前面的墓碑,总算在坟山后方找到位置,应该还能埋葬不少焦尸。她正要回去告知同伴,却瞧见不远处有个土包,屹立着一棵大树,树下隐隐有木碑。
她瞧见那树下孤零零的墓碑,手中还握着白酒瓶,抱怨道:“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