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雅士、官宦士子出入秦楼楚馆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她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什么借口拒绝,若是态度过于生硬,反倒会惹人怀疑。她想了想,还是先顺了这帮人的意思,届时再找机会溜走。
李师师挂名在白矾楼,只因白矾楼的东主与她之间仍然存在卖身契约。但她并不住在白矾楼中,因成名早,许多年来她已然十分富足,并不需要日日接客为生。她有一处自己的院子,风月场皆称“师师家”。
师师家若是要开门迎客,会私下给客人发云笺邀请。往日里能过师师家的,皆是她十分熟悉的恩客文人。
但也有例外,比如这几日大比,李师师会回到白矾楼去,连唱许多日,这个时间段的白矾楼人满为患,全是为了一睹李师师风采的人。
一行人将各自携带的文房考试用具招呼街面上跑腿的送回各自家中。来到白矾楼前时,正是掌灯时分。
夜幕降临,白矾楼初初展现其华美绝伦的一面。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这座楼最初只是一座卖白矾的小铺子,不知何时被一位酒商买下,改建为酒楼,真宗大中祥符年间就已然是规模蔚然的造酒作坊和大酒楼了。
天圣五年,仁宗下诏三司:白矾楼酒店如情顾买扑,出办课利,令在京脚店酒户内拨定三千户,每日于本店取酒沽卖。至此汴京酒类大多出于白矾楼。
本朝的官宦仕子、文人墨客,狎妓是常有的事,不但政策允许,而且被认为是儒雅的事情,官员只要不嫖妓,就不会受到谴责。
所以白矾楼尽管只是个酒楼,但它的兴盛主要依靠的不是酒食,而是陪侍饮宴歌舞的人。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文人墨客要想名扬天下,让自己的诗词远传,还要靠艺妓传唱扬名,双方互惠互利,一举两得。
韩嘉彦随着众人的脚步过门口的五彩迎宾楼门,一步跨入楼内,顿时被喧嚣包裹。一楼大堂内人满为患,她不自觉昂首,三层天井高悬,四围廊道层层环立,令人目眩神迷。
更兼酒香四溢,食香扑鼻,一时使人神思不属。
一层中央搭了个高台,便是表演用的主舞台。四下架起红栏浮廊,专供艺妓穿行。一层围着舞台置了许多散席,平日里接待散客用。如今比较特殊,散席皆撤去,只为让一层能进入更多的人。
自二层起,宴席价格层层高升。二层、三层靠近中央天井的位置比外围更昂贵。还有雅间环置,客人可专点艺妓入间作陪表演。
靠着两侧墙壁的浮廊之中,站着一排排的艺妓,妆容华美,等待着被客人点名。
而这样的楼宇一共有五座,分东、西、南、北、中,中楼最高有三层,其余四座楼皆为二层。客人一般从南楼或东楼入,进入中楼看表演,五座楼之间有飞虹桥相连。
“走,上楼,今日是巨济兄出资包间,在二楼最好的位置。”朱绂招呼韩嘉彦跟上。
马涓马巨济,他家是蜀中丝绢商人,十分富裕。今日是韩嘉彦第一回见到这位诗赋科仅仅半个时辰就交卷的神人,他风姿卓绝,言谈举止姿仪甚美,确实是绝代才子。
爬楼时,由于过于拥挤,韩嘉彦不慎撞到了一个伏在栏杆边的年轻书生,那书生本在比划着什么,口中喃喃有词。被这么一撞,差点从栏杆边翻下去。韩嘉彦急忙拉了他一把,道一声:
“对不住兄台,当心!”
对方连声感谢。韩嘉彦见他眯着眼,似是眼神不大好使,一双手上五彩斑斓,全是彩墨的痕迹。暗道这人是个画工?
“咦?这不是小择端吗?”太学生朱绂认出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