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无益。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渺小。燕梧铁骑兵临城下的时候,他无能为力,段明煜被囚禁于楚王府,他无能为力,如今他病入膏肓,他依旧无能为力。沈扶没有再说话,只是草草地向段明烛行了一礼,道了一声“臣告退”。段明烛却突然叫住他:“先生!”沈扶止住脚步。段明烛张了张口,却没能说什么。过了片刻方才低声道:“你……是不是在恨朕?”沈扶顿了顿,轻声说:“陛下何必多此一问呢。”段明烛站在原地,突然感觉心如刀绞。多此一问,便是自取其辱。“朕替你去看看明煜,”段明烛看着他的背影,用商量的语气说,“这样,可以吗?”沈扶回头,蹙眉看着他。一旁的韩卓却先行出言阻止:“主子,万万不可!”段明烛没理会他,只看着沈扶,咬了咬唇,说道:“朕无法保证一定能够治好他,但会尽力一试。”“主子不能冒险!”韩卓仰头,恳切地道。这个时候,段明烛哪里还能保持在沈扶面前的冷静,当即厉声呵斥:“住口!”韩卓张了张口,哪敢再劝。“先生,朕替你去探望明煜,你好好留在养心殿,等朕的消息,”段明烛握住他的手,将其捧在怀里,“你不要恨朕,好不好?”“陛下……”沈扶望着他,眼睫忽闪两下,顿时心乱如麻。他虽然在意段明煜,可他仍存理智。段明烛虽篡位称帝,可是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天下百姓和万里河山皆系于他一人,而沈扶又岂能以一己私利,让当今圣上置身于险境?他自己的性命不值钱,可是段明烛呢,大晟的子民呢?更何况,段明烛还这么年轻,连子嗣都没有,更没有立储,若有万一……段明烛分析道:“先生想去楚王府,除了看一眼明煜,你也做不了什么。他如今昏迷不醒,你去了并没有什么用。但是朕以往在北境见过流民得瘟疫,知晓该如何对症下药。”段明烛抿了抿发白的唇,仍看着沈扶,话却是对韩卓说的:“摆驾,朕去一趟楚王府。”韩卓一愣,知道自己劝不住了,只得默默磕了个头:“……是。”“先生也不必再劝朕。”段明烛道,“朕意已决。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听的。”沈扶看着他,良久未言。段明烛自小就是这样的一个性子,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判断。别人的话,他若是愿意,或许能听得进去,他若是不愿,便绝无商量的余地。他总是如此。韩卓备好了马车,段明烛换了一身朴素的淡蓝色滚银边云纹直裰,又从书柜中翻出一本旧的医书,那些书都是当年教他医术的亭遥道人留给他的,他已经许久没有翻看过了。放在书柜里多年,纸张也已经微微泛黄。一切准备就绪,他正欲上马车,却突然被叫住了。“……陛下。”段明烛回头,看到沈扶走上前来,神色间带着几分忧虑。“先生可还有什么吩咐?”段明烛问。沈扶看着他,没说话,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递给他。
段明烛微怔片刻,接过那帕子一瞧,材质只是普通的素绢,什么装饰都没有,也不是新的,但是洗的很干净。许是沈扶将其待在身上久了,帕子上也沾了些沉水香的味道。“陛下要保护好自己。”沈扶道。段明烛将帕子小心叠好,收入怀中,“先生放心。”沈扶本来还想再多交代几句,却又踟蹰,段明烛释怀一笑:“走了。”说罢,他转身上了马车。伴随着车帘落下,沈扶终于看不到他了。马车离开了养心殿,向宫门驶去。又逢君(五)先前,段明烛已经下令将楚王府隔离,如今,府外正守着十几个侍卫。侍卫们看到马车上走下来的是段明烛,纷纷一惊,随后单膝跪地行礼。段明烛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准备走进府邸,离他最近的那个侍卫走上前,拦在他身前:“府内危险,陛下不宜进入。”段明烛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无妨。”侍卫迟疑片刻,退到一旁。段明烛从怀里取出沈扶给他的那方帕子,握在手心里瞧了瞧,随后以帕遮面,在脑后系了个结。他回头看了一眼随行的近卫,说:“不必跟进去,在外面候着便是。”两名近卫拱手应下。段明烛踏入府中,径直走向内堂,在寝卧中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段明煜。四位御医仍坐在一起商议对策,见到段明烛亲自来了,同样大吃一惊,并让其赶紧离开,段明烛不管不顾地坐在桌边,几个御医面面相觑,段明烛却让他们将这几日给段明煜开的所有的药方和脉案拿出来给他过目。赵德林赶忙将方子呈上,段明烛接了过去,迅速看了一遍,随后起身,走到床边落座,细长的手指搭在了段明煜的脉上。段明烛把脉的时候向来十分专注,他看着段明煜紧闭双眸的面容,片刻过后,又检查了他的口舌,眼睛,以及身上的红疹。“寸脉虚浮,关脉急促而游移不定,尺脉时弱时强,他染病至少已经有半月之久了。”段明烛淡淡看着段明煜,神色依旧。赵德林思索片刻,艰难地道:“不止如此,殿下他身体也甚是亏损。这样的身子,一旦染上这瘟疫,病情发展比常人要迅速得多……”段明烛斟酌片刻,继而问道:“前些日子你开的那些药,他喝得进去么?”赵御医摇了摇头:“殿下心脾两虚,恶疾侵体,喂进去的药全吐了。”段明烛没有再言,指腹仍旧压在他的脉上,过了许久,他淡声吩咐道:“取纸笔来。”赵御医急忙将他引向一旁的书案,上面笔墨俱全。段明烛坐在案后,迅速写起了新的药方。随后,他将开好的方子递给赵御医:“去煎药吧。”赵御医接过方子一瞧,大惊:“陛下,这药是否太过于冒险?殿下他……他如今本就体虚,只怕撑不住这药力。”“你还有别的法子么?”段明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赵御医忙低下了头。“你们呢?”段明烛看向他身后的其他三名御医,后者皆不发一言。段明烛:“那就按照朕说得做。他若是死了,算朕的,不关你们的事。”许是他开的药确实有效,至少灌进去没有再吐出来。段明烛坐在床边,将空药碗递给赵德林。折腾了许久,已经快四更天。屋外漆黑一片,阒静无声。段明烛转头看向几名御医,静静吩咐让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