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不知他们二人为何谈论此事,可听着平乐十四年这字眼后便微微一震,不偏不巧正是今年。莫非今年的蜀州城会发生了鼠疫?
李霁月端着碗将燕窝粥喂干净了,才放下碗碟擦了擦手对床上的石榴说:“我若是告诉你,这鼠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呢?”
石榴一骇,浑身一个激灵,还想贴过去听得更多,却见眼前的画面如同石子落入水里中的涟漪,卷成一团片刻便什么也见不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然大亮,后院厨房里养的鸡啼了好几声。
石榴回神,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汗蹭蹭的一片,身上的红印子倒是消了不少,还是不疼,刚想喊了红药给她打水来沐浴,便瞧着自己身边的小丫头丹桂慌慌张张垂着泪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小姐,红药姐姐没了!”
痴情种
石榴刚从梦魇中醒过来,整个人都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听到丹桂说红药没了,愣了一下硬是没吱声。
什么叫没了?
丹桂哭的厉害,揪着自己的袖子不停的擦着脸上的鼻涕眼泪:“昨天晚上奴才就觉得奇怪,按理来说红药姐姐服侍小姐就寝后就该回到下人房歇息,我等了会儿见她没回来以为是小姐将她留到暖阁里歇息了,哪知早晨一起来官家便领了我去认尸。小姐,你不知道红药姐姐是被人拧断了脖子死的,你说这任府里有谁会和她又这么大的仇非得要她的命不可?”
石榴光着脚下了床,鞋也没穿就准备往外走,还没踏出厢房便被丹桂牢牢抱住:“小姐别去看晦气。”
她是主子,哪怕再待她们如姐妹一般,终究是主奴有别。
石榴觉得荒谬,昨夜里还是红药背着她回来,今天人就没了。
红药
她还比她小几个月,还没定亲人就没了。
石榴不知该说些什么,若说昨夜做的梦让她冒冷汗,那今日可真是晴天炸了个雷一样。
她撑住门想往前走,可终归身子一软意识便模糊了下去。
寒霜刚过,任府新来了位少爷,极得老太爷的欢心,而大房这边却屋漏偏缝连夜雨,先是上了官谍的小丫鬟就这么被人杀了丢在水塘里头,惹了人命官司;后是房里的独家小姐连惊带病差不多半旬的功夫。
任崔氏每日守着自己的心娇肉,恨不得替她将这么罪受了才好。任老爷被家宅之事磨得有些精神萎靡,等上了朝堂差点一语落错惹了皇帝不快。
任施章叹气,停顿在紫禁城太和殿门外的品阶桥上,一手缚在身后,一手半握住扶栏上汉白玉的小狮子。
昨夜下了场大雨,倒是将顺天府天空乌埋埋的颜色洗净了,露出干净透亮的蓝色出来,桥下鳌头吐出水落在深绿的水道中发出咚然的声音。
见任施章皱眉站在那,东宫朱延文同朝中大臣打了各照面后便从王公桥走到这边。
“任大人。”
任施章晃过神来,忙的给太子爷行了个礼。
朱延文见他脸色疲色尤甚,“啧”了声道:“任大人最近可好是辛苦?瞧你整个人瘦了一圈?也是,宗人府有歹人纵火放走了前废太子女眷子嗣,怕是忙坏了吧。”
任施章了然,忙不迭的擦了擦额上并看不见的汗珠,说道:“多谢太子关心,臣任为大理寺少卿,这些事便是臣的本职,至于废太子之事。”他极有感慨的叹了口气道:
“万般都是命,那日宗人府大火跑了不少女眷子嗣,可等微臣领着锦衣卫找到的时候,便只看到绝了命的尸体。宫外的十三具尸体加上宗人府内二十八具烧糊了的尸体,废太子全部的女眷子嗣都殁了。”
话说着废太子原本既是储君,可先皇年岁渐长依然牢牢把握着朝政,生生将废太子耗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废太子不知从哪听人撺掇,意欲逼宫,这消息传到漳州,现在的皇帝也就是以前的静海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拥兵北上杀了废太子,幽禁其女眷子嗣,强让先皇传位与他。
这些事朝中大臣都明白得很,可谁也不敢冠冕堂皇的说出来。
再说了,废太子的女眷子嗣,整个顺天府的人都想让他们死,他们即便活着也不和死了一样?
因此皇帝也没太过追究,只假惺惺的流了几滴眼泪,便让大理寺结案就此翻篇过去。
太子也感慨的说了句:“时也,命也。昨日的君王今日的骷髅,世事无常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又同任施章不痛不痒聊了几句,忽然话语一转说道:“任大人如今膝下仍只有任小姐一个嫡女?”
任施章低着头思了刻,道:“是,回太子的话,这不也是命吗?”
太子听得哈哈大笑,临水缚手而立,高大的身影迎着太阳的光辉落在地上是要展翅的雄鹰,他说:“同任大人说话如此轻松有趣,让孤不免多想,想着任大人的女儿是否也是这般?若是能入了东宫,怕是孤沉闷的宫殿倒是有些生趣和乐子了。”
任施章听得心头直跳,难怪东宫这么早便来堵他,原来打的是这番的注意。
他是纯臣,不论谁是皇帝,唯忠于皇权,故而虽官位不大,却极得皇帝信任。这次东宫打的这个主意,不过是想拉他入营罢了。
思罢,他又深沉叹了口气道:“太子爷谬赞了,小女愚笨,调皮又不知礼,前些日子同工部侍郎之女打了一架后便被家中的老爷子罚的跪了几天祠堂。也是我们往日太娇惯她了,她非但不知悔改还呛的老太爷差点气背了过去。如今我请了家法狠狠修理了她一番,到今天还躺在床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