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出门都要以帷帽覆面,不显真容。不对,不只是出门时。就连在家中,除却父母亲单独相处时,母亲的帷帽都从未摘过。哪怕是在她面前,也不曾解下。应怜忍不住四处看了一圈。眼下四周无人,就算她将这帷帽摘下,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就一次……不会有人知道的。未知蛊惑着她,她盯着那帷帽边缘垂下的纯白轻纱,内心纠结着,手心都沁出了一层汗。半晌,她终于还是伸出了手。就在即将触到那白纱的时候,一道声音唤回了她的神志。“灵琰。”安静坐在轮椅上一整日都未发一言的人说出了今日的我没处睡应怜几乎被吓得后退两步,猛地回过神来。她是傻了吗……怎么忘了这里除了她,坐在轮椅上的这也是个大活人。不爱说话不代表不能说话,她是怎么做到做坏事直接把当事人忽略掉的。应怜心虚道:“没……没事。我想着母亲这帷帽一整日都没摘,会不会闷,要不要摘下来透透气。”“不会闷,你也去休息吧。”这道声音有些低沉粗粝的哑,乍一听倒有些让人辨不清男女。但应怜没有注意到这些,听了这吩咐昏头涨脑的便往外去,到了外头被风一吹冻得一个哆嗦,才发觉自己被惊出一身冷汗。分明母亲也没说什么,她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应怜把这件事归咎于是自己做坏事失败后的心虚,摇摇头不再深想。她实在有些好奇她那个素未谋面的表哥是个什么脾性样貌,但现下实在有些晚了,半夜拜访属实不妥。虽然她们这些修仙的,有个筑基修为便不需进食睡觉了,可说不定人家就有睡觉这么个小癖好呢……纠结再三,应怜决定悄悄去看一眼。若是人家灭了灯她就老老实实等明日再拜访,若是灯没灭她就去跟人打个招呼。她实在太好奇了……从前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哥哥。她那个殷桓舅舅可是天榜一号的人物,都说虎父无犬子,不知道这个哥哥修为如何。英才榜上的年轻一辈除了那个英年早逝的魁首,其他人她都打了个遍了。同辈没一个能打的,长辈不肯跟她一个年轻小辈交手,应怜闲得琵琶都长蘑菇了。来到隔壁院子,应怜很失望的发现第一间屋子里没人。但失望只有短短一瞬,应怜看到了对面窗边隐隐的灯火光亮。她三两下翻上房顶,揭开瓦片向下看去。这个位置是卧房,掀开瓦片的位置正对床铺,一十八九岁的少年蜷着身子睡在上面,怀中搂着一只色彩艳丽看不出品类的鸟。应怜借着卧房窗边昏暗的一盏小灯,摸着下巴打量那少年。侧脸很漂亮啊,不知道正脸怎么样。不应该啊,这么漂亮的人,她从前怎么会没有印象。
正出神,床上的人鼻尖微微耸动,不紧不慢舒展开了蜷缩着的身子,缓缓睁开了眼。然后——他没有丝毫停顿的朝着应怜所在的方向看过去,或许是错觉,他的瞳仁细得好似蛇类的竖瞳,眸光在黑暗里显得幽深沉寂,像锁定了猎物般专注。应怜在猝不及防间对上了他的视线,只这一眼,她顿觉眼前空茫一片,头重脚轻无法控制身体,直直朝下坠去。“噗隆——”一声巨响,房顶被砸塌了,应怜因为疼痛而恢复了一些神志,她能看清眼前了,却依旧无法控制身体。修士身体素质非同寻常,这种程度摔下来顶多受点皮外伤,但她现在却因为恐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摔到了那少年的床上。这下她算是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人的正脸。薄唇,杏眼,是副好皮相。眼型因偏圆而显得稚弱无害,可人们常常忘了,山林荒野间的毒蛇,眼睛也是圆的。此时那双眼睛正半睁半合的懒懒看她,那人鼻尖动了动,随后像是遇见了可口的食物般愉悦的眯起眼来。应怜感受到了窒息的压迫感,她寒毛直立冷汗不知不觉自颊边滚落,洇进衣领。她有种……下一刻就会被生吞掉的错觉。求生的本能让她想要挣扎逃离,可身体却半点都动不了。就像被猫盯着的鼠,没法动弹。她眼睁睁看着这人朝她凑近了些,似乎在思考这送上门的食物该从哪下嘴比较好。然而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应怜心头全是完了要死了的恐惧,脑袋空白,浑浑噩噩的判断着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应当是占风铎。眼前这人似乎也有所察觉,但他没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是若有所感的朝窗外看了看,便神色遗憾的退开远离了她。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骤然一松,身体突然恢复了自由,应怜一个轱辘从床上跌了下来,捂着胸口惊恐的大口喘气。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岑公子可还安好?这边怎么突然这么大的响动……”推门进来的人看看地上的应怜,又看看床上的人,神色微怔。“救……救命!”应怜还没缓过来,手胡乱指向岑丹溪,言语混乱:“我……我我我……他他他……”“他?”进门的人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他怎么了?”应怜强压着心头的恐惧,也回头看过去,就发现方才还一口能吞她两个的人此时委委屈屈缩在床角,怀里抱着被子,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应怜:……应怜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他刚刚不是这样的!”“是应怜妹妹吗?”殷云度径直问道。应怜被打乱了思路,注意力从方才的事转移到了进门这人身上。“你是……”应怜迟疑:“殷云度?”“按辈分你应当称我一声表哥。”殷云度把人扶起来往外带:“表妹是来找我的吧?夜黑雾重,走错房间也是正常的。这样,今日你先回去休息,我们明日再好好叙一叙……”殷云度把魂不附体的应怜送走,回到院里就看到岑丹溪扒着门框,凄凄切切看他。殷云度揉揉太阳穴:“祖宗,不要随便乱吃。你要真把那位咬坏了人家爹娘追究起来可跑不了你的,到时候我就得带你浪迹天涯了。你要实在饿就告诉我,我随便你咬。”岑丹溪可怜巴巴看他。殷云度被看得心软:“知道你饿坏了,没有责怪你,下不为例回去睡吧。”岑丹溪依然不动。殷云度忍不住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妹妹,砸坏了,我的屋顶。”岑丹溪蹙着眉,断断续续朝他打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