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小说

13 哭泣的马总（第2页）

夏峻也略觉尴尬，无意闯入别人的家务纷争，欲起身告辞了。马总却招手示意：“你坐，我还有话对你说。”

“今天叫你来，是要给这边公司招聘一个职业经理人，帮你们管理公司，你也过来看看，把把关。”岳父对马佐说。

马佐实在对这老头看不懂，自家的公司，为什么要请一个外人来管理，那能信得过吗？但夏峻在一旁，他没把这话说出来。

岳父像是听到了他内心深处的话，解释道：“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样才能各司其职，把事做好。”

这话虽是说给马佐，夏峻却深有感触，点头称是。

马佐抱着孩子在夏峻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尴尬地笑了笑，夏峻把刚才袖子上那个凯蒂猫小贴画拿下来给潼潼，潼潼马上不哭了。

随后，马总递来一张名片：“我刚才说了，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才能做好。我认识一个朋友，在做私募基金公司，私募基金你了解吗？”

夏峻点头：”知道。”

“他的公司刚刚起步，想寻找一个专业的合伙人，我觉得，你可以去试一试。当然了，创业更有风险，人到中年，确实有很多压力，但是，我不想说你已经没有试错的资本了，很多事，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是不是啊马佐？”这一次，老人转头向着马佐和外孙女，和颜悦色：“马佐以前啊，连孩子的纸尿裤也不会换，现在不是很熟练了嘛！”

正说话间，潼潼忽然放了一个惊天大屁，伴随着一股恶臭，一些黄色的液体从纸尿裤里漏出来，竟然滴到了马佐的裤腿上。她拉便便了。

马佐大呼不妙，气急败坏地叹气三声，手忙脚乱地把孩子放平在沙发上，面对眼前的小恶魔，他无异于老虎吃天，无处下爪，去擦自己的裤腿，孩子在那里乱蹬，一股酸臭传来，他早上吃的东西在胃里翻涌，差点吐出来。

夏峻现在对换纸尿裤已是轻车熟路，问：“要帮忙吗？”

老头子也过来搭把手，倒是心平气和笑呵呵：“能吃能拉，身体顶呱呱。就是这便便有点稀啊！她这两天吃什么了？”

马佐解开了纸尿裤，才发现，自己没有拿湿纸巾。老头子便叫外面的人拿湿纸巾进来，女助理推门进来，送来湿纸巾，偷眼看着平日高高在上的马副总对着“屎尿屁”抓狂的样子，忍着笑，问：“要帮忙吗？我会的，我经常帮我姐管孩子的。”

“去去去，出去！”马佐烦躁不安地摆摆手。

这边手一松开，孩子的脚就踩在了纸尿裤的便便上，他忙去抓，自己又沾了一手，急得旁边的两人指手画脚。

“我来我来。”夏峻说。

“小心点，先擦擦那边。”老头子也放下董事长身段，专注和孙女的屎尿屁做斗争。

马佐忽然松开手，索性甩给那两人，不管不顾，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抱着头，忽然哭了。

一个成年男人的哭声，是带着隐忍，却不得不发。马佐从小到大都很少哭泣，虽然生在农村，但是老家那边发展尚可，没吃过什么苦，又是家里的小儿子，备受宠爱，他成绩又好，受老师爱重，他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最大的挫折，可能就是农村孩子闯入城市生活后那种隐隐的自卑吧！可是现在，面对女儿的屎尿屁，一个昂藏七尺男儿，终于绷不住哭了出来。

他一边哭一边恳求岳父：“爸爸，让佑佑回来吧！”

姜毕竟是老的辣，老头子行走江湖多年，惯会打太极，叹口气：“我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她不听我的啊！小时候一做错事，我批评得重了，就离家出走，还好她也走不了太远，这一次倒好，我就说她了几句，就躲国外去了。”

“爸爸，要不，让红英姨回来吧！”

红英是以前家里的保姆，干活很利索，一日三餐，角角落落，老老少少，都照顾得很好，后来马佑离家出走后，她忽然也想辞工，说家里老母亲骨折，需要照顾，马佐百般挽留，红英姨才答应，以后每天来家里做一顿饭，打扫打扫卫生，只能做兼职了。

“她不是说要照顾家里病人嘛？去留是人家的自由，她要是家里没事了，想回来继续做，就让她来嘛！实在不行，你再去家政公司找一个。”老头子理由充分，马佐说什么，他都有理有据地驳回。

马佐欲哭无泪，说了最后一句蠢话：“爸爸，那，让我妈回来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一听这话，一直和颜悦色的老头子阴掉了脸，又恢复了平日不怒而威的神色，语气也生硬起来：“那是你的父母，你自然可以劝说她来，不过，我听说亲家母腿上和腰有些毛病，去海南一个疗养院疗养去了，不是吗？”

“他们哪舍得花那个钱？他们哪有那个闲钱？还不是……”马佐想说“还不是你给的钱，还不是你串通撺掇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不是常说，爸妈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既然如此，她拖着病痛的老腰，再来为你带孩子，你就可以从孩子的屎尿屁中解脱出来，父母还要喜滋滋地享受这种天伦之乐，这就是你的回报吗？年轻人，公司捅了娄子，要别人来擦屁股，孩子的屎尿屁，也要别人来擦屁股，这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干的事。你听着，我的外孙女我自然疼爱，但是，她首先是你的女儿，为人父母照顾和养育孩子，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门外的吃瓜群众听得津津有味，句句把马佐逼到死角。他不哭了，重新坐回了沙发，在这番斥责中渐渐冷静下来。他的突然崩溃，让自己在下属面前仪态尽失，他几乎忘记了，这里曾经是他的领地，他的天下，现在，这里是他的失地，总有一天，他要再收复河山，他不能在此刻，乱了阵脚。

马佐默默地帮孩子处理好秽物，换好新的纸尿裤，抱在了怀里，潼潼被爸爸的崩溃哭泣吓到了，呆呆地看着他。

老头子起身，说总公司有会，要走了。临走的时候，对马佐说：“没有谁是容易的，我也是从你这样的时期过来的，在大公司叱咤风云，不见得比在家带孩子的工作更高明，大男人带孩子没什么丢脸的，而大男人连个小孩子都带不好，那才是丢脸。”

岳父走了。马佐和夏峻一同走出公司。众目睽睽，几十双眼睛目送他，他知道自己抱着孩子的姿势有点狼狈，裤腿上的那团污渍也非常明显，他能隐隐听到好事的女下属们在窃窃议论着他，在暗暗地嘲讽着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走出公司外，夏峻也自身难保，与他同命相连，他不知如何安慰他，淡淡地说：“想开点吧！”

“不想开有什么办法呢？”马佐苦笑。

“就当是换了份工作，工作场所变了，服务对象也变了，带孩子还能比做一份报表，写一份策划更难吗？是吧！”这话，他也是安慰自己。

“事实是，就是比做一份报表写一份策划书还难。”

“那就当做一份更有挑战性的工作吧！那不是更有成就感吗？年轻人，别那么丧了，打起精神来。”

要是在从前，在这种时候，他一定会邀请马佐去喝一杯，现在看看他怀中的孩子，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两人告辞，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