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看见他眼中的悲伤不舍,心里一边疼惜,一边又觉得甜蜜。她知道,让秦将军在大战之前不按计划地回来探望她一趟,这已经是万分不易了。可是再回身看了一眼身后,士兵列队待发,她无论如何不能下马来跟他卿卿我我道别。
陶花微一沉吟,便有了计较,自怀中拿出当日在太师府中折的半支断箭,轻声说道:“有誓在此,不敢或忘,纵然浴血疆场,也要归见将军。”
秦文点头:“你记得就好。”
她俯下身来,凝望他双眼,很想亲近一番再走,却终于一咬牙起身,口中断然吐语:“一生之盟,永志于心。”说完纵马率队离去。
陶花到约定地点时,见契丹军早已经列好队伍等候。萧氏二姐妹正在马上说笑,想来是等了她多时。
她缓步过去,与两人见过礼后,萧照影看看她身后的兵马,笑道:“陶家妹子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人?”
陶花早有事先商量好的回答:“我只带了公主营,因为此事是我私事。”
萧照影大笑道:“看来妹子你的脾气还是一如当年。还记得你十四岁那年,圣上把周国进贡的南海珠赐了一颗给我,命太子送来,你知道他送珠子给我,也不问原因,便在一同练箭时射了他一箭,虽然没有箭头,也让他痛了好几天。”
陶花咬唇不语,既然萧照影认为她还是当年那个脾气娇横、不知轻重的小姑娘,那只对今日战局更有益处。
萧照影声音低了一些:“妹子,我接战书后问过太子,才知道你竟有意于秦将军。既然他如此风流,伤了你和我妹妹两人,我看你不如弃他而去。我和太子虽然名为夫妻,其实常年征战,一年也见不了两三回,你若能陪在他身边,我必然待你如姐妹。”
陶花轻轻摇头:“我若还能同澜哥哥在一起,当年就不会走了。”
萧照影缓缓点头:“你可是恼恨他耶律家害了你陶家?”
陶花不语,不想跟她解释这段旧事。
萧照影见她不答,似不经意间淡淡提起:“太子曾经问过我,当年那个要害你陶家的密使是谁。”
陶花一听,立刻抬头凝视她。
萧照影一笑,徐徐说道:“我对他说,此事我虽然知道,却和父亲小妹同在圣上面前发过血誓,不能泄露他姓名。”
陶花点头:“我知道你们不肯告诉我,等我攻破上京之时,查阅记档,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萧照影轻提马缰,向前走了几步,更靠近陶花一些,压低声音说道:“此人姓名我是万万不能告诉你,否则与我誓言有违,他曾在两军阵前提醒我,问我们契丹人是否重信守诺,那是自然。”
陶花闻听此言,猛地抬头看向萧照影。
萧照影依旧微笑:“虽然我不能告诉你此人姓名,却可以跟你说些姐妹间的悄悄话。此人访我契丹时,行止极之严密,住在我萧府之中,并未见过外人。只是,他既住在我家,我照怜妹妹对他一见钟情,失身于他……”
陶花双手颤抖,“火云追”被她不自主勒缰逼得倒退三步。她猛然清醒:“你骗我!”
萧照影毫不恼怒,笑容淡淡:“你且想,大周来使若非极为机密之事,怎能住到我萧府之中?不住在萧府之中,又怎会遇见我妹妹?当时,周国田太师曾写来一封密信,此信收在圣上手中。数月前,田太师却忽然密遣使臣将此信带回,后来,我听说你国有变,太师被杀,你们杀他之时,没找到这封信么?”
陶花在那一瞬间,顿时想起在太师府卧房枕下见到的那封信。她想起秦文当时十分慌张,把那封信拿走后再没有提起。
陶花又后退三步,萧照影又慢慢前行三步,招手把萧照怜也叫过来:“妹妹,咱们三人都是女子,有些私话说说也无妨。咱们萧家二小姐是上京城中最最高傲的姑娘,此事想必陶家妹子也知道,可是,如今老大也未出阁,妹妹你且告诉她,你等了几年?”
萧照怜眼中隐隐有恨意泪痕:“五年。五年之后,物是人非!”
萧照影点头:“不错,正是整整五年。我上次就跟你提过,难道你就没疑心?怎么那么巧你家也刚好是五年前遇难?当时,我们萧家待他也算不错,他离开上京后有黑衣人追杀于他,那些人沿路设卡,只要看见周国官员便不留活命,想必是要找这个来使,却并不知道此人是谁。照怜妹妹求得我父亲下令,命沿途官员接应保护,我妹妹对他情深意重,却不想此人如此翻脸无情。”
陶花看着她姐妹二人,只觉恍如隔世。
萧照影确实在上次对阵时就提过萧照怜等了五年,那就是说,秦文在五年前去过契丹,她只是没有把这件事跟自己的家事联系起来,此时一想可不正好相合?
那些追杀他的黑衣人,多半就是赤龙会,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周国使臣剿灭了陶氏一族。
往事一幕幕在她心中重演,都验证了这个她最不愿去面对的推断。
她模模糊糊又听到萧照影说了些什么,却只觉耳中眼中空蒙一片。她在战场上茫然四顾,漫天遍野的绿草,连边际都看不到,这天下如此之大,却是……却是……再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原来她爱的人,竟然处心积虑骗了她这么久!原来他害死她的亲人,还要凌迟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终于逼得她亲手射死幼弟,成为这一生永难忘记的噩梦……
陶花恨不得就此离世,从此不再问人间是非。猛然间□“火云追”突地一跳,她往下看去,一支铁箭向“火云追”咽喉飞来,宝马有灵性,它一跳之时是为了想躲开,却终于还是中了左腹。“火云追”痛得一声长嘶,陶花顿时重回人间,勉强圈转马匹往己阵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