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吟只觉脑门都在突突地跳:“若能活着,何必白白搭上性命?”
“阿骥,我知你年纪轻,性子又率真单纯,将情爱看得比命还重,可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你如今是定北侯,又有一身好武艺,还会带兵打仗,府里的所有人也都是真心待你,你好好活着享你的富贵,立一番事业,以后或许还能遇上一个更好的姑娘,这一世定会过得极好,莫要因一时意气毁了所有,得不偿失。”
“没有更好的姑娘了,”谢骥眼神固执,“只有你。”
苏吟急道:“阿骥,你何必——”
“有必要。”谢骥立时打断,“你怕鬼,睡觉时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即便屋里亮着灯也不敢将脑袋探出来。黄泉路上都是鬼,我舍不得让你自己一个人走,所以若陛下真杀了我,我陪你一同下黄泉其实也不错。”
苏吟一噎,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到时候我自己都成鬼了,就不会怕了,你不需担心。”
谢骥不理这句话,将脑袋转回来不再看她:“反正我不与你一刀两断,你永远都是我的妻。谢氏一族无论主支旁支,都没有出过一个与自己媳妇和离的男儿,我谢家只有寡妇再嫁,没有和离休妻。待你死后,我就抱着你的牌位再成一次婚,如此你便可入谢家墓了。”
苏吟闻言静了下来。
谢骥性子倔强至极,只要心里认准了一个人,或决定了一件事,便再难更改。从前她利用这一点嫁入谢府,如今也是因这一点无法与他了断。
她沉默良久,轻声开口:“那你可知我还有一事瞒着你?”
谢骥眸光动了动,抬眼看向她。
苏吟垂下眼眸:“三年前是我故意设计于你,才让你对我动了心。”
谢骥一怔:“什么?”
“彼时苏家穷困潦倒、落魄至极,连活下去都成问题。我已然十八,但京中却无人敢娶我过门。放眼整个大昭,也只有你们谢氏一族的主支宣平侯府和旁支定北侯府敢蹚苏家这滩浑水。”
“但其实我最先想到的人是宣平侯府的谢淮之,而不是你谢骥,毕竟你当时才刚满十七,尚未及冠。”
“谢淮之是你们谢氏一族的宗子,光风霁月、正直磊落,是难得的真君子,亦是大昭数一数二的好男儿。我知他心善又极为负责,精心设计了一场落水戏码,本想借此嫁他为妻,却在动手之前查到他已有一个心仪多年的女子,因而只好作罢。”
谢骥呆愣地看着苏吟,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苏吟继续说道:“然后我又将目光投向宣平侯府二公子,但此人虽看着和他长兄一样温润如玉,实则却冷心冷情。我若敢算计他,他虽会娶我过门,却定然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
“至于宣平侯府的三公子,他倒是个不输他长兄的正直君子,虽不近女色,无心风月,只一心系于家国之上,但这种男人,即便对自己妻子毫无情意,定然也会好生待之。你也知我性情淡漠,不擅与人相处,所以于我而言,他本是这三人里最合适的一个。只可惜我偶然间得知一个贵女暗暗倾慕他多年,无奈只好放弃。”
她说到此处,定定看着谢骥,樱唇轻启,呵气如兰:“所以就只剩你了啊,阿骥。”
谢骥浑身一颤。
苏吟浅浅笑着,日光透窗而入,照在她身上,分明是最明媚温暖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叫人听起来全身发冷:“你爱喝什么酒,常读谁的诗,闲暇时喜欢做些什么,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你以为的巧遇不过是我的精心安排,你以为的心有灵犀不过是我的有意设计,就连那回我舍命去救一位姑娘,也是因我知晓你赤诚纯善,会喜欢心地善良的女子,才故意为之。”
“但其实我并不心善,你遇人不淑,被我骗了。”
苏吟将这些话说完,看着身前这个双眸赤红的年轻郎君,自己的眼眶也跟着开始发烫。她动了动唇瓣,很轻很轻地开口说道:“所以阿骥,你别再想着我了。你这般好,不愁找不到娘子。我这般自私虚伪,从大昭随便找一个姑娘出来也比我好千倍万倍,实在不值得你为我赴死。”
谢骥心中如有什么在一点点坍塌,满心荒芜,空空荡荡。他红着眼看着苏吟,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忽然间攥住苏吟的手腕将她拽上了榻,不顾身后伤势翻身欺在她身上。
苏吟被这番变故惊得下意识去推他,却听谢骥闷哼一声,哑声道:“姐姐别动,疼。”
她身子僵住,犹豫一瞬,收回抵抗的力道。
谢骥双掌扣住苏吟的腰,埋首于她颈侧亲吻,眼泪不停淌下来,滑落至她雪白柔腻的肌肤之上。
苏吟不由战栗,想将谢骥推开,却怕牵动他的伤,心绪纷乱间,听见男人在她耳边喃喃开口,声音哽咽:“骗子,骗子……”
“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坏的女人?”
“你既骗了我,便要一直骗我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