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玉提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语调含怨:“你吓死为娘了,是清白人家就好,娘帮你下聘纳回家便是。只不过你说是去风月楼寻的那李家公子,只怕日后也不是个安分的,娘怕你受委屈。”
“不是李家公子,”容棠认真道,“他叫宿怀璟。”
“好,宿家公子。”王秀玉从善如流,“但我从没听你说过这个名字,是怎么认识的?”
容棠心说,也不是宿家公子,人家是大虞皇子,未来的皇帝,但王秀玉话问到这了,他得赶紧接着。
“娘亲可记得早些年在祖母家对面的显国公府?”
王秀玉神色微变,下意识往屏风外看了一眼,回声道:“怎么说?”
容棠:“李长甫是显国公家远亲,宿怀璟也是一样,小时候儿子在祖母那住过一段时间,恰好看见家道中落来投奔亲戚的宿怀璟。幼时只觉得他好看、有才华,比我年纪还小,却要聪明许多,儿子心里羡慕。”
容棠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是感伤,王秀玉心下一酸,捏了捏他手。
容棠轻轻笑了一下:“后来听闻国公府遭遇……,儿子发现自己第一个想到的是他。”
“他本就是家道中落才远赴京城投奔亲人,那般灾祸下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我原想求母亲替我将他接来家中。”容棠不自觉紧了眉头,“可那段日子我做了好久梦魇,等醒过来就几乎什么都忘了,直到前些时日才意外得知他跟当时同在京城的李大人一起回了蜀地。”
容棠体虚,很少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又说到小时候,王秀玉早就涕泪涟涟,方才那点提起禁忌的担忧也消散了。
她心疼地说:“怪不得前段时间听你院里春梅说,你常常念叨蜀地。”
容棠有些讶异,没想到还有这助攻,但他面上不显,道:“我是想接他回来。李大人或许是个好官,可他家毕竟人丁兴旺,蜀地又难种植,不比江南富庶,更没有京城显贵,平白养一个失去父母怙恃的孩子,我总担心他受委屈。”
顿了顿,他低声道:“儿子见不得他受委屈。”
王秀玉一颗心都快疼化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竟是个痴情种。
这还没完,容棠又说:“我身体不好,听说他回了京城,原只想着远远看看他,知道他安好便可,所以偷偷派了人跟踪,每日定时跟我说他的行踪。我出不了门,只听他过得好,行经过哪些地方,便当我也去了,日后若是……,也不算太遗憾,咳咳——”
王秀玉赶忙给他倒了杯热茶,哑声道:“棠儿不必再说,娘帮你求过来便是。”
“不行,我得说完。”容棠用热茶压了压,道:“他品行端正,并不是那种会轻易出入青楼的人,娘亲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我不愿让您误会他。”
容棠:“我是当天下午才得到的消息,李长甫再入京城,满脑子钻营算计,为了给自己谋一个好出路,竟不惜将亲外甥也搭了进去。甚至命人给他下药,趁虚而入将人抬去了青楼想要赠与给某位钟鸣鼎食之家的少爷!幸好、幸好儿子去的及时,才没让他诡计得逞。”
容棠气恼至极,脸色涨得通红,旋即又变得苍白,说话间情绪黯然:“也是,远方外甥罢了,早就出了五服,说不准身上还留了多少相近的血。只恨我痴傻多年,没来得及尽早将他接入府中。”
王秀玉情绪随着容棠讲述波动,到这时候也是一面哭一面心疼,还带着点气恼。
倒不是难过宿怀璟遭遇,而是心疼亲儿子这样心心念念情绪起伏,恼也是恼李长甫胸无点墨蠢笨如猪,这点铺路垫脚的石头,若是真想要,单凭棠儿这么在意他家那个外甥,只要容棠开口,她还能不想办法替他周旋二三?
倒是平白劳累得容棠奔波劳碌,甚至晕倒在青楼,简直可恨!
王秀玉缓了缓神,安慰道:“娘替你做主,将人带回来,以后你好好护着人家,定不会再让人受委屈。”
谁料容棠闻言却摇了摇头,神情落寞:“我护不了。”
王秀玉微微怔住,容棠道:“只有王府才能护得住他。”
王秀玉意识到什么,神情慌张,张嘴想要说话,容棠却径直打断了她,说了太久的话唇色愈加苍白,更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任谁来看都知道这人活不久了。
容棠声音很轻:“我想给他一个名分。”
“棠儿——”
“娘您听我说。”容棠道,“我知道我身体什么样子,也清楚家里一直想给我寻门亲事冲冲喜,但我如今……”
他咬了咬下唇,似是有些难堪:“我如今这副身子,是注定留不下子嗣的,儿子不孝,已经愧对父母生养大恩,更不愿再唐突冒犯姑娘家。况且我心有所属,若是冲喜当真能将我身上这些病症冲走,往后日子我只要看着他就会心生欢喜;若是不能,待我走后,九泉之下也不必心有挂念,担心他日后会不会遭人欺负,走也走的不安心。”
“儿子求母亲,想请母亲替儿下聘,求娶宿怀璟为我宁宣王府世子正妻。”容棠抬眸,定定地看向王秀玉,眼中不知何时盈了满眶将落的泪珠,音量虽浅却异常坚定:“我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