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发髻上戴得,正是宋楚平借年货而亲自为她打造的钗环。他早就晓得她低调,虽然那些赏赐都已经命人送回了甜柳村,可那些钗环都华丽无比,她定然不常戴出门,所以才造了她头上的那只,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已经戴上了。既然选定了车夫,那温家兄妹就打算要跨步上车了。温文博正要撩起袖子爬上车,站在车旁的憨厚车夫,不知从哪儿抽出一个他踏脚凳来。温文博原来还觉得这车夫不是个靠谱的,现在却赞扬道,“你倒是讲究,出来拉车还备了踏脚凳。”村中拉车的车架大多都不高,并且车上狭窄,放踏脚凳是需要空间的,许多车夫宁愿多拉几个人,也不愿意放踏脚凳,如此便可以多拉几个人,多赚些银钱。待兄妹两都上了车,温文博放下垂幔,便开始同温萦柔唠嗑,“那媒婆不靠谱,昨日说的给你介绍的京郊王家的三子,我去打听过了,说是不纳妾,其实早就瞒着家里有了个外室。如此没有诚信的人,不嫁也罢!”温文博自打知道温萦柔开始相看人家之后,简直比她还上心。每日与她在车上,都要打探一番,那些媒婆给她介绍的门户人家,然后再靠着自己在京城的人脉细细打听。瞧着他对亲事如此上心,温萦柔只觉得心中一暖,“不着急,总会有何事的。”“如何不着急。我想了想,娘说的也对,提早相看人家也好,不然等你年纪大了,草草给你介绍个人品不佳的鳏夫,今后你就回温家哭吧你。”温文博嘴上功夫不减当年。温萦柔却不同他硬碰硬,只柔柔一笑,“就算遇上了那样的歹人,不是还有博弟和松宝替我出头么?”“若真到了那样的地步,那你们两兄弟便给我撑腰,我就与歹人和离,寻个地方自己过。”“呸呸呸,谁说你会遇上歹人了?”温文博瞪着眼睛看着她。“再说了,就算是到了那般田地,你是我温家的儿女,我温家自然有你一口饭吃,你要自己独过做什么?!”温萦柔又笑了,“我这不是担心未来弟媳不乐意么?万一因为我让你们两口子离了心可怎么是好?”说到亲事,温文博脖子根都红了,“她敢!再说了,我怎会娶那般小心眼的女子?”……原来媒婆已经给她寻过许多适龄的公子了;原来她打定了注意,不愿让未来的夫君纳妾;原来她也会挤兑人,说这么多俏皮话;…宋楚平耳力惊人,就算隔着垂幔,也将姐弟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素来沉静内敛,在府中也不常与下人说笑,他便以为她一直是那般端庄自持,沉默寡言。没想到出了府,她关起门来,在自家弟弟面前,居然如此灵动活泼。同时,坐在车内的温萦柔,也透过了被风偶尔卷起的垂幔,时不时觑几眼在外头赶车的宋楚平。她隐隐觉得,外头那个车夫给她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可她细细回想起来,不仅是在原主的记忆中,还是在魂穿后的记忆中,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眼前这人。这车夫体型如此特殊,按理讲,只要见过一次,她便不会忘记。虽然他看着面相有些凶恶,但是就目前的处事上来讲,瞧着倒是个妥帖的。他不想其他的车夫般,邪魅歪眼地两只眼睛不断地往她身上瞅。再加上可能不会说话,也不会肆意攀谈,惹人厌烦。车技算得上是上佳的,遇到路障会提前拉紧缰绳,遇上弯道了也会平稳顺滑驾车而过。那马瞧着有些孱弱,可跑在路上,脚力却是不俗的,车架的外观看着有些破损,内里却干净整洁。此乃这归家的十天以来,温萦柔碰到过印象最好的车夫了。到底是萍水相逢,这些念头在温萦柔脑中只打了个转,很快便将心思转到别处去了。车架在路上仅开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京城,先将温文博送上到了做工的地方,然后又将温萦柔送到了指定地点,宋楚平的活儿,这才算是了了。温萦柔踏着宋楚平摆过来的踩脚凳下了车,掏出车钱递给他,盈盈一笑,“幸苦你了。”只见那高大的车夫,瞧着落在掌心中的十数文银钱愣了愣神,紧而将其攥紧在手中,眸光闪烁几下之后,又朝她摆了摆手。温萦柔福至心灵,明白这是不幸苦的意思。她又笑了,这车夫生得人高马大,却一点凶相都没有,身上还带了些淳厚。温萦柔未再多想,想起了约好了的中人还在等她去看宅子,扭头便进了一间铺子中。她本以为与这车夫只是萍水相逢,但是没想到,中午时分,她从在路旁的一间餐馆中出来,居然又撞见了一个那个高大驼背的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