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为何,赵凉越感觉自己渐渐有些插不上话来,好像他两是这个院子的主人,自己才是过来做客的。待到天色已晚,宋叔开始点石灯,项冕和韩亭起身要走了。韩亭邀请道:“赵兄,我们这会儿也不回府的,要去城西转转,今天晚上有西域来的人做表演,据说还会用特制的笛子操控蛇,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赵凉越想到京墨离开时,说褚匪去趟大理寺回来要找他议事,便道:“你们去吧,我今日乏了。”韩亭点点头,没有像往日一样再三邀请,只笑道:“没事,有勉之陪我就行。”项冕人已经出院门了,闻言回头道:“对,我陪着他就行。”赵凉越:“……”明明是自己拒绝他们,为何自己反有种同时被两友人抛弃的感觉?赵凉越看着比肩离去的身影,微微皱了下眉头,问一旁柚白:“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就跟亲兄弟一样?”“公子这么一说,是挺像的。”柚白想了想,道,“不过公子啊,你跟褚尚书在一起也是这种感觉,就明显得跟旁人不一样。”赵凉越先是蹙眉愣了下,随后觉得也有几分道理,道:“说起来,我和他也算是同门师兄弟了。”晚些时候,京墨来了,说是褚匪临时有急事处理,将一封信给了赵凉越,说是待他看了,有什么要说的,就回头转告褚匪。赵凉越随即拆开扫了一遍,嘴角呡了个笑,道:“今天是不是韩丞相遇刺的案子终于咬上你们大人了?”京墨叹了口气,道:“赵大人,您猜的真准,从下朝到现在,我家大人一直在大理寺呢,中午那会儿,御史台的人都奉旨搜查褚府了,要不是大人早有准备,肯定被阴了。”赵凉越略略思索片刻,道:“皇上应该是不肯查的,多半是韩丞相联合其他官员进了言,也是没法子的事。”“那赵大人对信上所说的事,有何看法?”“不可急着抬出宁州灾案。”赵凉越嘱咐道,“宁州兹事重大,关乎赈灾贪墨和私开铁矿两大罪状,王韩两家肯定会想个万全之策压下去,这个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京墨闻言笑道:“果然和我家大人说的一模一样。”赵凉越:“……”那你家大人还派你来问我?褚匪这人,简直是又在犯病!经过近两月彻查,丞相遇刺案终于接近尾声,三法司于殿前朝下明里暗里较着劲,大小官员斩了一批又一批,冤不冤枉不好说,但这场腥风血雨注定殃及整个京都,一时间人心惶惶,百官自顾不暇。一直到芒种的时候,终于迎来了结案,快要在牢里待到发霉的刑朔也终于被褚匪捞出来,换回了那身赤鹰服,于是刑大人难得起了些兄弟相惜之情,要找褚匪一醉方休,却被告知褚匪一大早就带着赵凉越去城西郊海棠林了。“海棠早已过了花期,倒实在无甚可看了。”赵凉越眺望着不远处的海棠林,对兴致勃勃前往的褚匪泼了冷水。褚匪就跟听不懂似的,笑道:“溪鳞莫不是还惦记着上次喝了褚夫人的女儿红,所以不好意思过去?”赵凉越不再说话,径自往海棠林去,好似在证明自己并没有惦记那件事。褚匪看着面前一身青衫的人,不禁莞尔,心道,对付溪鳞,果然还是激将法好用一点。两人顺着河岸而行,因近来多雨,京墨和柚白便拿着伞,隔他们一段距离跟着,快到海棠林时,褚匪趁赵凉越不注意,对京墨摆摆手示意,京墨会意,就带着柚白去别处练武吃糕点了。赵凉越到石亭刚坐下,就看到褚匪又从旁挖出一坛酒来。“……”赵凉越心有余悸,不禁问道,“褚大人,你莫不是把你以前酿的酒都埋这里了?”“这坛确实是以前埋的。”褚匪将酒小心翼翼地放桌上,但并没有揭开的打算,而是仔细擦净泥土,道,“我是替这坛酒的主人挖出来的。”赵凉越抬眼看了眼褚匪,那双桃花眼里明显染上了淡淡薄雾,便问:“是你以前很重要的友人吗?”“是王老前辈的小儿子,以前也会一口一个哥哥地叫我。”褚匪看着眼前,“当年我和刑朔要在这埋媳妇酒,他还小,根本不知道娶妻何意,但非要让我们带着他,于是就有了这坛酒。”然后这坛酒便一直埋在这里,因为它的主人死在了十三年前的浩劫之中。赵凉越想到这里,不禁唏嘘,又见褚匪依旧不肯称呼一句老师,就知道那场浩劫所划刻下的伤痕,绝非能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死去的人背负骂名无法瞑目,活下来的人被戴上无形的镣铐,终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