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对打篮球似乎有种莫名的执念,一下课,甚至顾不上吃饭,抓紧一切时间抢占场地。黎川正揽着许京珩从东面的楼梯口下来,手里还抱着篮球:“我昨天被虐惨了,你今天一定要帮我虐回去!”叶霄跟在两人后面,不痛不痒地接了一句:“他前几天说你是他儿子。”另外一个也帮腔道:“嗯,前几天帮你恩人出头,赶走了搭讪的学弟。说是子债父偿。”许京珩看了一眼黎川,破天荒地没骂人。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怼过人。黎川转头,乐了,不怕死地接话:“我没说错吧,他都不带反驳的。”话刚说完,许京珩猝不及防地垫了几步,几乎从最后几节楼梯上跳下来。黎川的手臂还挂在许京珩的脖子上,被人带着往下走,差点没摔下去。“操,他妈吓死我了。你差点失去你爸爸我。”许京珩没搭理他,眼神定定地看向西面走廊的尽头。他们现在正好在二楼的走廊上,东西两面都有楼梯,西面楼梯口,女孩儿拎着黑色的纸袋,鬼鬼祟祟地往楼上走。黎川见他停下脚步,把篮球砸在他身上:“看什么呢你?”许京珩条件反射地接住,又把篮球砸了回去。黎川这才循着他的视线往前看:“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许京珩已经朝着西面的楼梯口走去。他明白了!这小子是要丢下他们去找恩人报恩啊!他紧紧跟上,边走边喊:“不是许京珩,几个意思,看到恩人忘了亲人?我昨天才放出狠话,要把他们打得爹妈不认,你别放我鸽子啊。”许京珩看了他一眼,早上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是嫌他们虐得不够狠?求我去虐你?”黎川停住脚步,转头气急败坏地问叶霄:“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是要帮着对方一起虐你的意思。”“这么不够意思?”“你长得有学妹够意思吗?”“看脸?你也挺没意思的。”叶霄双手插兜,没有说话。半晌,大概觉得黎川真没救了,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难怪你谈不到女朋友。”黎川很不服气:“之前有个女生为了我差点自杀好吗?”“搞搞清楚,那是为情自杀吗?”“她说死也不要跟我谈恋爱,怎么不算啊?你就酸吧叶霄。”“”黎川垫着步子下楼,走到一楼时候,突然跟保龄球打了个全倒一下,脑子瞬间疏通了:“他不是存天理,灭人欲了吗?你别告诉我他还俗了啊?”四楼,高三(1)班教室外。夏知予路过教室门口,装不经意地往里看了一眼,发现里边没人,倒退回来,半俯着身子趴在窗台,伸长手,把怀里的可乐一一放到许京珩的课桌。许京珩这周正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去葛进平办公室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的座位儿。左边的书垒得很整齐,课本懒散地摊开着。她放得很认真,没看到有人朝她走来。放最后一听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什么意思?”夏知予浑身一僵,像个被抓包的小孩儿,怔怔地趴在窗台上,双脚悬着,距地面有十公分的距离。少年的背抵上铺了白砖的墙面,偏头看她,不知道被谁招惹了,一副很不爽的样子。夏知予抱着最后一听可乐,从窗台上跳下来,她抬手指了指位置上的黑色纸袋:“我我来还项链。顺便谢谢。”“教室没人,你谢谁啊?”她被这话噎住,冻红的指尖无声地扣着冒冷气的可乐罐,有些湿。许京珩冲着那罐可乐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拿给自己,然后侧身伸手,去够课桌上的纸巾,抽出两张递给她:“来教室找我有这么丢人吗?”“嗯?”“你在躲我?”“不是是你们班人多,我不太好意思。不是你的原因。”许京珩抬了抬眉,好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这是怕被起哄啊。也是。夏知予脸皮这么薄,动不动就脸红,这个说法,他能理解。许京珩就是这点好,通情达理,不会在这方面让人难堪,自然而然地收回话题。易拉罐还在不断地淌水汽,拿得越久越觉得冻手,他拿着可乐举了举:“给我的?”在得到夏知予肯定的回答后,屈起食指去拨易拉环。拉开的一瞬,里面的气泡呲呲呲地往外冒,喷涌出来。灌了他满手。就算下意识拿远了,褐色的可乐渍还是沾在了在白色的校服上。夏知予着急慌忙地去够课桌上的纸巾,臂长比不上许京珩,够了一会儿,就觉得身后被人挡了光,热气铺面而来,带了黑色表带的手,从自己的手臂旁绕过,轻而易举地拿到了课桌上的纸巾。虽然许京珩很有分寸地避让,两人没有任何肌肤接触,但是夏知予被他虚圈着的身子,整个人像是被盖上盖子的焖罐,表面瞧不出状况,里头已经开始沸腾翻滚。她转过身,朝一侧挪动步子:“我刚才从贩卖机里拿可乐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罐。”所以他运气很好,总共也就四听,他偏偏拿到了滚落在地上的那听。许京珩还在擦衣服上的可乐渍,擦了半天,擦不掉,也就放弃了。他将易拉环彻底拉开,当着夏知予的面喝了一口。脖颈处喉结上下滚动,少年气中带着逐渐凸显的男性荷尔蒙。喝完,拎在手里,似乎忘了被可乐喷洒衣服的事儿,一点儿都没脾气:“项链也还了,可乐也喝了。还不去吃饭?”夏知予迟滞地‘哦’了一声,想到许京珩这个点还在教学楼,估计也没吃:“你怎么也没去吃?”还挑在这个点回教学楼。许京珩刚要解释,楼梯口那儿就传来了黎川一惊一乍地声音:“我就说你怎么放我鸽子不去打球,躲着喝恩人的可乐呢?”说着,蹦了上去,伸手去抢许京珩手里那罐开了的可乐。两人身量差不多,黎川183,许京珩186,但是许京珩手长,拿着可乐罐往上一举,黎川要抢过来,还是有点困难。夏知予抬头看着费劲儿,好意提醒道:“学长,不用抢的,我都买了,谢谢你们那天帮我说话。”她指了指课桌上的另外三听。许京珩举着可乐的手僵了一下,心想敢情是还四份人情,不是单给他一个人的啊。黎川看到许京珩的表情,太清楚他在想什么了,一手捂着肚子笑,一手冲着夏知予比了拇指:“学妹,你是办大事的人。”他一点儿都不客气,直接把三听可乐抱在怀里,分给叶霄他们。分完发现夏知予没听懂他说的话,解释道:“我儿子说话噎死人,你是能噎死我儿子的人。”“你儿子”这是她第三次听到黎川这样说话了:“你们男生都喜欢给人当爸爸吗?”“我们还喜欢给女生当”叶霄平时跟男生厮混在一起,嘴没把门的时候,有些荤话脱口而出。许京珩当然知道他要接什么,还没等他说出最后两个字,一把揽过他的肩,拿可乐灌他。“说话不分场合是吧?”叶霄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女生,作势拍了拍自己嘴:“我的错我的错。”黎川也推了叶霄一把,示意他注意点。夏知予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是话听一半,很难受,看着许京珩,眼底溢出求知欲:“给女生当什么?”“当牛马。”当牛马?听起来不足信,但是许京珩表情严肃认真。所以,他是经常为了班级里的女生奔前忙后吗?-中午的时候,夏知予被黎川和叶霄他俩怂恿着一起吃饭。夏知予架不住热情,被他们簇拥着去了食堂。食堂有十个窗口,每个都以不锈钢栏杆分道。因为去得晚,食堂窗口只剩寥寥几个菜。黎川摸走许京珩的饭卡,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指了指食堂一楼最里边的十号窗口:“冲小炒!别跟他客气,随便点。”五个人往里走,站在小炒窗口面前。黎川阔绰地点了六个菜,问夏知予:“学妹有没有忌口的?”夏知予还在摸饭卡:“我可以自己点。”“没事儿。你学长我”他本来想说‘你学长我请了’,后来发现自己抢了许京珩的饭卡,既占他的便宜又逞口舌之快不太厚道,就改口道:“你学长许京珩请的,哦,不对。”转头挑衅地看了许京珩一眼;“你不行啊。她甚至都没喊你一声学长。。”说完,饭卡在刷卡器上一放,发出‘滴’地一声。夏知予动作一顿,只好说:“那我没什么忌口的。”这个时候,食堂没多少人了。里面热气重,天花板上的电扇拼命地吹着风,发出老旧的‘吱嘎’声。几个人靠着排队栏杆等菜聊天,因为身边多了个学妹,所以说话有些顾忌。黎川很合时宜地没让夏知予掉队,时不时地将话题引到她的身上:“你们班运动会准备得怎么样了?进行到哪一步了?”“好像还在征集口号。”“这么慢?主持人选了吗?”“主持人?这要选吗?”夏知予刚来市一中,没参加过校级活动,很难想象运动会的场面。黎川想了一会儿:“学校会推选4位同学当运动会开幕式的主持人,高一高二都有一个名额,高三有两个。高三么,他肯定是一个,另外一个应该还是颜舒茗吧?是不是啊许京珩?”颜舒茗?夏知予没听过这个名字,于是顺着黎川的视线,同样看向抵着柱子的少年。许京珩双手环胸,懒懒地掀眼:“问我干嘛?”“她跟你熟啊,我不问你问谁。她高一的时候不是冲着你去当主持人的吗?”“你造谣张口就来?”“不是你那会儿被葛大爷推上去当开幕式主持人,你当了两年,她也竞选了两年好吗?”许京珩没说话,气氛好像一下子凝固起来。夏知予靠在他们对面的栏杆上,手指不由自主地划着镀锌喷塑钢管。“那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看你挺关注我啊,怎么?对我有意思?是要跟我试试?”黎川收回话题,直接骂出声:“能别恶心我吗?”二人互怼的时候,叶霄已经把小炒端到桌子上。夏知予坐在许京珩的旁边,夹菜的时候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所以只吃就近的那盘。才吃没多少,一只好看的手横入眼底,他端菜盘的时候,手臂青筋明显,劲实有力。夏知予咬着筷子,眼睁睁地看着许京珩拿走了洋葱炒鸡丁。紧接着,一盆蒜苔牛肉摆在了自己面前。那盘牛肉,黎川还没舍得动手,他哀怨地看了一眼许京珩,却见他默不作声地吃着碗里的饭。但是当着人学妹的面,黎川也不能多说什么,开始跟叶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许京珩从进入食堂后一直没跟她说话,直到现在才忍不住开口:“有忌口怎么不说?”夏知予嘴里还含着米饭,默不作声地嚼了嚼,咽下去:“也不是不能吃,所以不算忌口。”但她会下意识地回避,不去碰沾了很多葱、或者沾了很多香菜的那一部分。那些动作其实挺明显的,也难怪许京珩看得出来。“不喜欢也可以说。”夏知予一手搭着碗,一手夹着米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筷子错开,一团米饭,又掉回了碗里。不喜欢也可以说。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短短的、不经意的一句话。于她而言,却是有些触动。她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挺活泼,也有很好的朋友。后来由于夏宏深工作方面的调动,她跟着搬了几次家,每次一到新的地方,她就要重新适应环境,好不容易适应了,过了两三年,又不得不跟着夏宏深再度离开。夏父从基层一路往上,很不容易,她从小就懂事,知道不惹父母生气,不让他们操心。尤其在经历了初一那件事之后,她时常囿于自我,不敢与身边之人有过多的接触。久而久之,她变得不爱沟通,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喜欢与不喜欢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就算盈聚了委屈,最多也是闷在被子里哭上一场。这几年,她已经尽可能地克服自己卑怯的情绪,慢慢把心里的水汽凝结成温柔干净的云团。没有人知道自我克服的过程有多艰难,所以在听到许京珩那句话的时候,似乎找到了可以共情的人,然后一切情绪都有了支撑点。不喜欢也可以说。可以自由表达。永远都有拒绝的权利。夏知予握住筷子,迟疑了一会儿,把不小心夹进来的姜块挑了出去:“姜也不吃的。”许京珩只是笑笑。心里却想着,女孩子都这么别扭吗?明明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没等他想明白,黎川就阴阳怪气地“嘶”了一声。叶霄紧跟着调侃:“啧。学长,你有没有发现我其实不吃洋葱?”许京珩看了他一眼:“不吃下桌。”叶霄捂着胸口:“你偏心啊。”许京珩抓着他的手,往左侧挪了挪:“心脏在这儿。不在正中间,本来就是偏的。你这样的话,不用下桌了,直接下考场吧。”-之后几天,夏知予除了学习,就是跑800米,一段时间练下来,她的成绩基本稳定在三分二十五秒,最主要的是,她已经慢慢克服了800米带来的恐惧。再过一周就是运动会,运动会的氛围陆陆续续地被同学烘托起来。班级除了征集主席台下检阅的口号,慢慢地开始排练出场的形式,以及投票选出各个班级的举牌手,推选开幕式的主持人。高一进度有点慢,还卡在口号这一部分。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大家都在踊跃发表意见。“追得上法拉赫,超得了博尔特。这条怎么样?”法拉赫是伦敦奥运会5000米和10000米赛事的金牌获得者,博尔特是伦敦奥运会100米和200米的金牌得主。于左行站起来说了一句:“口气挺大啊。还不如‘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妈快乐’,这才叫写实好吗?”程岐此刻趴在桌子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因跟于左行成为同桌而觉得丢脸。夏知予没有加入其中,她语文成绩好,班主任赵海琼把运动会入场的通讯稿和加油稿交在她手里,手里的稿子还没写完,便没去凑这个热闹。学校规定每个班都要写三篇备用的加油稿,比赛的时候主席台上的麦克风是开放的,如果班级有人在参加比赛,同班同学就可以冲上主席台念备用的加油稿。当然也有那种即兴发挥,夹带私货的同学。虽然只是一句普通的“谁谁谁加油”,但是大家心知肚明,这是隐晦地表达最纯粹的爱意。那天没有铺天盖地的表白,却能闻到风中捎带而来的甜意。第七节课下课,陈闵最后征集大家的意见,统计票数,票数最高的竟然是一句中规中矩的口号。毕竟是高一新生,有些稚嫩,规规矩矩的,就算一时口嗨,想要与众不同,也不敢在校领导检阅的时候冒头。确定口号后,赵海琼领着自己班的学生去操场排练。
大家都蔫蔫儿的,没有氛围烘托,生喊有点尴尬。就算赵海琼再怎么鼓动,他们也只是把声音憋在喉咙里,一点儿都不像十五六岁年纪该有的风貌。赵海琼鼓舞了几次,都没起到什么效用,于是抱着胸,蹙眉看着眼前懒散的学生:“你那手掌能挡什么太阳。放下来,抬头挺胸,人站直。让你们喊个口号怎么就这么费劲儿啊?哪个班像我们班这样,练了半节课,口号都喊不整齐,就这样还展现班级风貌?不嫌丢人啊?”她看见队伍里边还有几个不停讲话的学生,条件反射地想抓粉笔头,一抓抓了个空,就只能指着他们:“还讲?再讲上来讲。你们真是我带过最松散的一个班,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你们是我带过最吵的一个班。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个班。你们是我带过最松散的一个班。这些话他们在初中听了三年,早就免疫了。“来,跟我一起喊。放马金鞍!惟我三班!青春无畏!心向远方!”同学们看着班主任喊得起劲儿,越发觉得尴尬,头埋得低低着,看着自己的鞋面,觉得羞耻。操场上还有别的班的同学,穿着蓝白色校服,整整齐齐地站成四列。听到赵海琼带头喊口号,低低地发出笑声。赵海琼走到旁边的班级,眼风犀利,扫了一圈:“笑什么笑?有这么好笑吗?我喊得不行,你们班给我喊一个啊!”他们的班主任也很配合:“喊一个给他们听听。”这个班练习的时候,也跟闷雷一样,气氛沉闷。大概被3班的班主任一激,爆发出响亮的声音:“东风吹!战鼓擂!我们一班怕过谁!”“好low啊。这都被用烂了好吗?”“我还以为有多新颖,还没我们班的好呢。”一喊出来,其实也是稀松平常的句子,但好在气势十足,勉强占了上风。挑衅的气息在操场上弥漫开来,都是热血青春的年纪,逆反心思重,他们讨厌强硬的逼迫,但很吃激将法这套。两个班跟打擂台一样,把对方当做潜在对手,谁都不服气,不服输。赵海琼和1班的班主任互望了一眼,面上虽然不带笑意,但似乎很满意今天的排练:“记住现在的状态!运动会那天就拿出这种气势来!听到没有?”大家齐刷刷地喊‘听到了’。回到教室的时候,夏知予已经喊得满头是汗。她正拿着纸巾擦额头,陈闵已经站在讲台上,维持班级的纪律。他说话的声音一贯温和,但挺有气场,能压得住人,往讲台上一站,班级很快安静下来。“距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我们选一下班级举牌手。有没有人自愿当举牌手的,可以举手示意一下。”教室里窸窸窣窣地议论着,于左行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趁机抓住程岐的胳膊,向上一举:“这里有一个。”程岐一边跟他抗衡,一边骂人:“你是不是有病绿灯行?”被这两人一闹,有人陆陆续续地被同桌推搡着站了起来,还有一些想当举牌手却不好意思毛遂自荐的女孩,也在闹哄的氛围下站起声。“除了举牌手,想报名校运会主持人的同学也可以站起来,我们先在班级内部推选,统一报送给教务处。报送后,学校会在周五下午举行一场小型的演讲比赛。以演讲加即兴演讲的形式,挑出入选的同学。”陈闵扫了一圈,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正要把名字写在黑板上,记名投票的时候。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地站了起来。程岐揪着于左行的后颈皮,木讷地看向夏知予:“没看错吧我?鱼鱼怎么站起来了?”“她要冲举牌手还是主持人阿?如果是举牌手,夏知予外貌碾压我们班所有女生,她站起来,票数绝对一骑绝尘啊。”“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夏知予一直很低调,没有架子,也不爱冒头,所以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别说班里的其他女生,就连跟她玩得好的程岐,都觉得是个意外。-黑板上有一条白色的分割线,左边是举牌手报名,右边是主持人竞选。陈闵看到夏知予的时候,下意识以为她要当举牌手。毕竟夏知予确实长得好看,竞选举牌手,票数应该没有什么悬念。他甚至没有将夏知予和‘主持人’三个字联系在一块儿,所以直到夏知予说自己想竞选主持人的时候,陈闵写字的手一顿,回头‘啊’了一声。班级里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因为夏知予的话实在太少了。他们很难想象,一个沉默寡言的主持人会是什么样子的。此时的夏知予,眼神很坚定,但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双撑着桌面的手正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我想竞选主持人。”这是她第二次表明自己的意愿。“这反差也太大了。”班里一片哗然。陈闵双手下压:“我看竞选主持人的,一共有三位同学。不如这样,我们想一个话题,让这三位同学做一分钟的即兴演讲,其他同学听完后再进行投票。至于话题围绕‘勇气’怎么样?”即兴演讲是对表达能力和逻辑思维的双重考验,相对来说比较公平,没人有异议。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给三位竞选者思考的时间。大家知道夏知予的写作能力很强,但是文字和说话是两门艺术,就算她能想出很好的稿子,也不一定能通顺地表述出来。所以在没出结果之前,任何人都有机会。关于勇气,太好抒发了。一连串的排比句式,像浪花一样,哐哐地撞击着岩石,让人心生澎湃,鼓掌欢呼。轮到夏知予的时候,刚才的热情已经褪去大半。她走到讲台上,深吸了一口气,等底下的氛围全部冷却,她才不急不缓地开口,自我调侃地问了一句:“大家是不是觉得很意外?”程岐带头站起来,大声喊了一句:“是!”夏知予对上她挤眉弄眼的神情,突然松了口气。她的稿子没有铿锵的排比句,当所有人都在夸赞勇气的时候,她却在渲染‘害怕’。她把自己紧张的情绪渲染出来后,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害怕,那还算勇气吗?这个阶段,大家都在急于成为一个小大人,对成人的世界充满好奇的同时也伴随着对于未知的害怕。大家被她的问题吸引,仰着脑袋等她的后话。她引用了斯科特·派克曾经谢过一句话:多数人认为勇气就是不害怕,现在让我告诉你,不害怕不是勇气,它是某种脑损伤。勇气是尽管你感觉害怕,但仍能迎难而上;尽管你感觉痛苦,但仍能直接面对。“所以,我觉得,害怕,没什么可耻的,胆小鬼有胆小鬼的勇气,如果没有害怕作为依托,就很难彰显勇气的力量”初中的时候,她是躲在聚光灯之外的学生,就算偶尔照进一束光,那也是同学拿着手电筒直照眼睛的恶作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有一束光是为自己而打的。因为她知道,在那些瞧不清方向,听不到回音日子里,她是那人眼里不回头永远都看不到的影子。现在,她终于有机会站在他面前,心底滋生出一股强烈的想被他看到的念头,就是因为这个念头,她才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尽管说完这番话,脊背上淌满了汗,但她却觉得前所未有开心。胆小鬼也有胆小鬼的勇气。这种开心的感觉,来源于被少年看见的渴望。却又好像不单单是为了心里的那个少年。-周五,艺术楼小剧场。小剧场是下沉式的,像个放大版的阶梯教室,前几排带长桌,三排往后统一安了带旋转桌板的剧院椅。被班级推选出来的同学,抽签决定自己的上场顺序。高三沿用上届运动会的主持人,剩余两个,分别在高一和高二的二十位学生中进行挑选。夏知予在抽签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许京珩。但她没想到,许京珩竟然坐在评委席的位置上。他低头转着笔,不带任何情绪地问了一句:“名字,几号?”夏知予抓着揉皱的纸条,头皮发麻:“夏知予,五号。”那人听到她的名字,有些意外。摆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张记录顺序的白纸,换句话说,他来艺术楼之前,压根没看过入选的名单。也不知道夏知予参加了此次竞选。他抬眼看向她,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当真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几号?”“五号。”许京珩视线未动,伸手去翻旁边的纸盒,翻出五号圆标贴纸,递给她。夏知予伸手去接,扯了扯,没扯动。那人拿着贴纸的另一端,往回扯了扯,大概是记起黎川的那句“她甚至都没喊你一声学长”,心里起了劣性:“不喊人就算了。谢谢都没有?”语气终于有些波动,但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不爽的情绪:“你躲什么?”夏知予的手被他带着向前,她下意识地拽了一下,以为没用多少力,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圆标贴已经被她抢在手里。她没想用抢的显得她很强硬一样,但是手上的动作没有给她半点解释的机会,她尴尬地把抽签的字条留在废弃纸盒里,然后匆忙丢下一句‘谢谢’,就跑去后排坐下候场。许京珩垂眼,看著名单上的名字,兀自轻笑了一声:“挺爱装不熟的啊。”第一轮筛掉了将近23的同学,剩余部分进入第二轮,即兴演讲。夏知予看得书多,知识存储丰富,立意新奇,总能选出一个标新立异的角度,让人耳目一新。结果是当场公布的,高一3个人,高二3个人,站在舞台左右两边。几位老师推诿了一番,结果把得罪人的评审和名次公布丢到了历任主持人身上。许京珩迈上舞台,从夏知予面前走过,站在两个年级中间,低头看着手里的分数。他先宣布了高二的成绩:“高二(3)班89分,4班905分,7班885。恭喜高二(4)班的这位同学。”按照流程,很直接地宣布了成绩。可他却又端得一副走走过场的样子,单说了班级,连那几位同学的名字都没念出来。宣布完高二,他又翻了翻高一的成绩。夏知予紧张得不行,按照班级顺序,排在她前面的还有高一(1)班的同学,等宣布了1班的成绩,才会轮到3班。她暗暗低下头,盯着自己屈起手指,准备算分数。许京珩看到她的小动作,没搞吊人胃口的那套,直接走到她面前:“恭喜啊夏知予同学。”夏知予没料到他会念自己的名字,神色微怔,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落落大方,脸上的笑意不加掩饰。仿佛在说,你装你继续装,不是喜欢装不熟吗,我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念你的名字。坐在下面等她的程岐,突兀地站了起来,摇着于左行的肩,拼命地晃。于左行被她晃得想吐:“夏知予这又要主持又要跑800的,怎么每一个都在我预期之外啊。”-下周二开始就是校运会,一共三天,连着国庆假期。学校占了周末的时候,腾出艺术楼的小剧场,让主持人磨合排练。高一高二每周放假,高三是双周放一次。碰上双周的周六,学校里空无一人。夏知予跟门卫说了排练的事,从门卫那儿拿了小剧场的钥匙,顶着太阳往艺术楼走。走了一半,身后响起车铃的声音。她没停下脚步,往里侧让了让路。然后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她扭头去看时,许京珩兜起的校服外套刚好贴回腰腹,他捏着刹车,伸腿在地上一点,停在她左边。是辆山地自行车。大概是风吹过的缘故,他的头发有些散乱,没那么规整。看到夏知予的时候,抬了抬下巴:“排练也背书包?”“我带了作业排练的间隙可以写一会儿。”“不然会写不完?”他这语气,好像写不完作业是件多么难以理解的事。但是从二人的分数上来看,夏知予也没指望他能理解:“快月考了,作业有点多,但我不会耽误排练的。”开幕式的稿子已经发到每位同学的手里,这是夏知予第一次当主持人,拿到稿子后,不敢拖后腿,不仅把自己的部分背诵下来,还把其他人的主持稿都顺了一遍。“书包给我。”书包带被她一扯,滑稽地往上爬了爬:“不重。我自己能背。”他冲着夏知予伸手,两指动了一下:“长个子呢,别压矮了。”“那你也长啊”“我都一八六了还长啊?再长下去,找不到女朋友怎么办?”“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学校表白墙上都是你的名字”她越说越心虚。谁没事关注学校表白墙啊。许京珩愣了一下,显然发现她话里的漏洞:“都?不是说作业多,写不完吗?没空写作业有空数我名字啊?”“我就是偶然刷到,点进去看了一下!”夏知予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走,许京珩抓住了她的书包拎带,又把她拽了回来:“书包给我。”她斗不过许京珩,只好把书包递给他。那人动作熟稔地把书包背上,书包大小对夏知予来说刚刚好,许京珩肩宽,背在他身上,又紧又挤。看着就不舒坦。两人并排走在校园里,双周的周末,平日里上了发条的高中时钟,好像突然在这一刻停止。九月底的天气还是有点热,但一切都在循序渐进地步入秋日,太阳像是被打薄了,失去了夏日的厚重,轻透的光从香樟树上照落下来,虽然横亘在两人中间,却少了一些阻隔。她主动开口,找了话题:“你今天怎么骑车了?”“你?”他哼笑了一声,撑着车把手:“我发现,你很爱跟我装不熟啊?路上碰到我,是让你觉得丢脸了吗?怎么装得故意没看到我一样?”‘故意’两字让夏知予开始紧张。许京珩说的没错,她就是故意躲闪。但她躲闪,是因为害怕眼里溢出的喜欢太多。夏知予的心里正在不断地打鼓,她在认真思考的时候,就会轻微咬住下唇。这个小习惯,就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许京珩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见她若有所思地思考上了,就还挺想逗逗她的。“你这样我挺没面子的。”“啊?”“你都能叫黎川一声学长了,我好歹算你半个家教,那就算你不喊声哥,至少得给我同一个待遇,喊我声学长吧?”“这跟面子,有什么关系吗?我只是年级低,但我不傻。”“谅解一下,我们高年级呢,就是有点虚荣心。不然高一高二不就白熬了吗?”许京珩瞥见她的神情,觉得她实在有趣,又添油加醋地说道:“高三内部竞争挺严重的,你也看到了,我跟黎川抢着给对方当爹,你这样,我怎么压得住他?”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认真,但是浑身上下又透露着一种骗人的意味。骗她喊他一声‘哥’。可是上上周晚自习的时候,有高一的女生偷偷叫他‘京珩哥哥’,他态度漠视,语气疏冷当时回了人一句什么来着?夏知予想了一会儿,记起来了。她疑惑地看向许京珩,照猫画虎地还回去:“可是,我也没分你家产啊”怎么能让我喊你哥呢。作者有话说:多年以后霄子才反应过来:这狗东西真不骗人啊。说什么心脏不在正中间,本来就是偏的,我以为他在开玩笑,结果他是认真的,他是真偏心。虾皇饺:生物书上这么说的,我还能骗你不成吗?就你这还理科生呢。